第一幅,是一个八、九岁的小孩子,披着鹤氅,低着头行走在皑皑白雪间,背景隐约可见庙堂玉阶。这是他和太子殿下,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见面。
第二幅,是在喧闹市井,身量颀长的李丛垂着头,立在轿子旁,轿子里的人、街道上的人都只有寥寥几笔,模糊难分。但李从一心中一动,想起来了这是某次八王出门,与太子在街上不期而遇。
第三幅,是在八王的生辰宴上,李丛在大厅的一角,半跪在食案前,头依旧是微垂的。看这场景角度,作画的人是在高位往下看他。那个位置,坐着的都是皇子。
第四幅,秋山野水为背景,李丛站在马旁,马上有人,是八王。这是在围场打猎。
这四幅画,都是宣慈眼中的李丛。
李从一笑了笑,说:“画得很好,我一眼就能认出是我。”
陈岱川轻缓的声音随着烛焰微微跳动:“虽然我想起了很多你的事情,但想来想去,也只有这四次见面,对你的印象是清晰的。”
李从一笑容里多了些复杂:“是啊,我们正面打交道,也就那么寥寥数次。”
“但大都让我吃了亏。”陈岱川轻笑,指着那幅市井图。
“那时我还未是太子,和八弟两路仪仗相遇,谁该先让路倒是个学问,我虽年长他,又受父皇宠爱,但八弟却是嫡子。那时我远远就见你从后面下了马,跑到八弟轿旁耳语,向来对我无礼的八弟突然变性,早早下轿,命人给我让了路。没想到第二天,市井就传出宣慈借齿序威压嫡皇子,但八王气度不凡,不以为怀,反而以兄礼待之。”
李从一哈哈大笑:“谁叫你不肯早点下马。”
陈岱川瞥他:“我那时处境,你不是最清楚?我正欲去拜访定远将军,若我先下马让路,给八弟服了软,以定远将军的脾气知道了,如何能站我这边?”
“所以啊。”李从一无奈,“你最终得了定远将军的支持,而八王只是得了一时的百姓拥戴,最后落下风的还是八王。”
“要不是你,我连一时的下风都无须落。”
李从一瞪他:“你现在还要翻旧账吗?”
陈岱川失笑,拨动灯笼,露出围猎图。
“这我记得。”李从一说,“那一次你打的猎物是最多的。”
“但受父皇赏赐最多的,却是八弟。”陈岱川苦笑,“八弟有心想借这次围猎,在武力上胜过我,但他却急于求成,跌下马,摔断了肋骨,本该输定了,还得被嘲笑许久。结果到了父皇面前,他却是因为追击闯入农田的野猪,又不忍马蹄践踏即将丰的粮食,处处受限,虽然猎杀了野猪,但也意外摔下马。”
李从一眉开眼笑,接着道:“老皇帝大为感动,说早先秋猎本就是为了驱逐农田附近的野兽,避粮食被糟蹋,结果现在沦为了你们炫耀武力的工具,小八能记得秋猎初衷,为民着想,不错,大赏!”
陈岱川叹道:“我就知道,那是你的主意,八弟手下一堆幕僚,也只有你能那么快反应过来。”
“都是些小伎俩,不足挂齿,不足挂齿。”李从一谦虚,笑得很欠揍。
陈岱川却知道李从一说得在理,能摆在明面上的确是些小伎俩,真正阴狠的招都是隐藏在黑暗里,九曲十八弯,杀人不见血的。
或许因为如此,宣慈没直接被李丛捅一刀,才没对李丛恨得咬牙切齿,甚至还起了惜才之心。
陈岱川坐在床上,李从一蹲在床头柜前看灯笼上的画,橘黄色的烛光模糊了李从一的脸庞剪影。
这居高临下的姿势,让陈岱川微微低头,就能将李从一整个纳入视线,他不再是疏远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