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一早六点钟,会有车接送你们医院。这里救不了你们,但坦卡特的市区医院可以。”
“医院……”
“玛索医生已经尽力了,不要再为难她。”
“医院?”
“他说要送我们去医院……”
另几个坐在暗处默不作声的囚犯,忽然也有了反应。
“太好了!”
“喔,是吗?上帝,我们不用死在这里了吗?呵呵……”其中一人提着条废胳膊说道,他满脸是汗,笑容狰狞。
看到,令人浑身不舒服。
巴迪斯特松开了手。
艾德里安没再多的言语,离开。
身后,负伤的犯人们仍在絮絮叨叨,艾德里安似乎听见他们在抱怨、咒骂、祈祷……又或许,那只是一些杂碎的声音,他根本什么都没有听清楚。
手插在白卦兜里,玛索医生跟他走了一路。
医务室的走廊并不长,很便到了尽头。
“明天一早,送他们上车。”
“明白的,长官。”
提下挂钩上的油灯,艾德里安告辞。
出到屋外,碎石路湿湿漉漉,望塔的探照灯时而会从身上掠过。
这是第三次了,已做得相当纯熟。
经他的手,也是由他签的字。
并非刽子手,但他确确实实是这现实世界里的死神,在走往彼岸的路上,提着锁链,将一个又一个活生生的人牵引走……
艾德里安想起了纳茨韦勒高耸的烟囱筒,以及漫天蔽日的黑雾。
像个永远醒不来的噩梦。
脚踩过一片又一片水洼,手里的油灯随步伐晃荡,在地面上映照出暧暖的晕圈。
它时而清晰、时而模糊,又时远、时近。
呼气与吸气像是深夜中的呢喃,在耳畔沉沉地萦旋,细密的眼睫渐渐攒起一层水珠,滴坠在毯上,再迅速地浸润、晕开。
嘈闹的春天里,燥热感一点点地啃噬他,直至让他确信自己将挣脱不得。
艾德里安垂下头颅,呲紧牙,十指埋入发丝间,捋摩挠抓。
肢体上长时间、持续性的疼痛,最终还是改变了他的心境,让他变得纤弱敏感,苦闷又且无助。
他厌烦这副累赘的身躯,也厌烦了这三年间所亲眼目睹的生生死死。
挣扯开衣襟,艾德里安抬头,视线逐步对焦。
忽然记忆起什么,他伸手摸上柜上的药瓶。
安德烈……
吻后,唇缘还缀着涎沫,泛微浅的光,安德烈低垂眼睑,安静地注视他。
踟蹰地抬起手,触碰他的面颊。他抚摸他,他帖近他的掌心,像只恋眷成鸟的幼雏,深湎在那抹体温与气息之中。
语言还是一如既往地贫瘠,他只是叮嘱他用药,说他去去就回。
取下棉塞,抖抖,手不稳,抖落出七八颗药片。艾德里安一慌,用手拨了拨,将多余的撇分在一旁。
捻起,再送回去。
手颤得更厉害了。终于,药瓶倾倒,黄色的药片稀哗哗撒落,蹦乱在地面上,滚落进床底。
一串稀疏的声响。
艾德里安放弃了,许久,他再次抬起头,怅然地注视前方。
彼处,是一方窄窄的全身镜,镜子里,一个失神的男人,也正在怔怔地回望他。
忽然,男人眯小了眼,伸长脖颈,稍稍偏移过。
就在颈后的偏右侧,瞥见了一抹一节指大小的红斑。摸摸再搓搓,不痛不痒,只是微微发烫。
艾德里安起身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