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川,从现在起我说的话,每一个字,你都记牢了。”很好看的女人轻轻抱陆行川在怀里,表情又是哀婉又是决绝。外面喊杀声震天,她便这么一字一句,将陆家剑法说与陆行川听。
“那贼人现在想必已经找到了我陆家的剑谱。但是你莫怕。从此这世上,只有你一人得陆家剑法真髓。有朝一日,你定能败他。”她最后一次抱了抱儿子,然后将人交给贴身的婢女,让人带着陆行川逃走。
“娘。”陆行川年纪还太小,对于生死、血仇、今生无缘再见这些事,都还懵懵懂懂。他只晓得伸出手去够,揪到一绺头发,触感凉得像初秋的流水,很快便从他手心抽走。
“娘。”他低下声音,又叫了一遍。
“小川。”女人最后回头看了他一眼,“告诉你的,都记住了吗?”
“记住了。”
“便是忘记,也没事。”眼泪簌簌的,顺着女人化得雪白的妆面留下来,“你要活下去。你,要活着。”
这是陆行川最后一次真正见他父母。这场面,日后他又在梦中屡屡温习。
母亲的小婢女拉着她跑了很久,终究还是被人追上。小婢女不会武功,心知凭自己是护不住陆行川了。这小姑娘原本总爱笑,如今脸上混着眼泪、雨水、血水,丑得不行。她抱起陆行川,将人整个埋进路边田埂上的烂草垛里。腐烂的气味混着散得很远的血腥气,绵密地钻进陆行川的口鼻。他拉了拉那小婢女,想将人拉进来一起躲着。
“少爷,别说话。千万、千万别说话。”小婢女一边说一边将脸上脏污抹去,摆出个谄媚的笑,向追上来的那群人迎上去。
“陆家早不行了,”她面向领头那个衣着光鲜的中年人。那人手上,拿着陆行川父亲的佩剑。“求英雄,也给小女子一条出路吧。”她拿身子挡着陆行川藏身的草垛,心里怕得打抖,仍一步步靠近那中年人。
中年人似是很嫌恶地推开她,“我当找着什么人,原只是个背主的奴才。也罢,便拿你血,喂我宝剑。”他话音未落,小婢女人头已经落地。而他身边人,一面连声夸赞着,一面将那脏污的人头踢远。
腐朽的味道,烧焦的味道,流血的味道,这些味道全离陆行川远去了。他躲在烂草垛里,觉得自己便是这世上最肮脏的一个存在。小婢女的头颅滚到她面前。她死不瞑目,眼睛瞪得大而圆,一整夜,与陆行川对视。
到徐正找到陆行川的时候,他一度怀疑这孩子经受的刺激过大,已经被吓傻了。他陪着陆行川安葬了陆家上下,再将陆家宅子的残留烧了个彻底,才听这小孩对自己说第一句话。
“师父。”他目光定定看着徐正,一个自说自话的称呼,徐正却觉得自己已经背上了某种责任。
干净的火光映衬下,陆行川神色平静。从这孩子几乎纯黑的眼睛里,徐正什么也看不出来悲痛、仇恨、恐惧,什么也看不见。
相处时间越久,徐正渐渐不希望弟子为复仇搭上性命。若此事牵扯的只是陆家和武林盟,为往日恩情,为他对这孩子的疼爱不舍,徐正便是自己豁出命去,也要为陆家讨回公道的。
但武林中人,年资够,渠道通达的,哪个不知道是沈天忘动的手,是沈天忘得了陆家剑法?偏偏无人举那大义名头。不过为,当年事,在陆家身上分一杯羹的,远不止一个沈天忘,而如今的武林盟,也实在已经壮大到相当地步。
便是搭上自己性命,搭上整个凝碧宫,又如何同大半武林作对?
但徐正始终也不敢挑明了劝阻陆行川,为当初那个眼神。
陆行川这个弟子绝对足够优秀,够刻苦够沉稳够冷静。便是幼时经历那样的大祸,也未曾露出疯狂姿态。
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