牵着蹒跚幼童的身影成则衷看不清女人和孩子的模样,他们的面目晦暗不明,成则衷却直觉他们在笑。
他们也看了过来。
孩子挣开母亲守护的手,张开双臂冲戎冶和成则衷的方向跑过来,奶声奶气地响亮呼喊着“爸爸”,脚下却一个不稳摔了个狗啃泥。
戎冶低笑起来,迈开长腿朝孩子走去,抱起来直接举高高,孩子欢叫之中年轻的母亲也走了过来,戎冶一臂稳稳端着孩子,一臂揽着她的腰肢低头亲吻她,满满浓情蜜意。
一个完整、幸福的家庭。
……确实是,他一直以来期待的东西。
被遗忘在原地的成则衷默然地想,觉得自己多余似局外人。
然后那一方快乐、明媚的画面在成则衷眼前迅速缩小,被框进一块屏幕之中,画面里的人仍在不受影响地活动,成则衷却已置身于一个黑暗的未知房间,他坐着,看不到任何边界,眼前的屏幕是唯一的光源。
黑暗中走出了一位穿着长裙的年轻女人,轻轻来到了成则衷身边那条裙子和画面里的那条一样女人慢慢半蹲下来,以一个几乎显得谦卑的角度微仰着脸声音低柔地说:“则衷,多亏有你,我和他才有今日的美满。”
成则衷双目不瞬地看着她熟悉而陌生的脸。
“谢谢你,我得到了幸福,他也是,”她声音轻而缓,左手攀着椅子的扶手,右手却覆在了成则衷膝头,眼眸毫不避讳地直视着成则衷,重复道,“谢谢。”
然后女人站直了身子,成则衷感到膝盖上的温度也随之离开了,他下意识地垂头看了一眼,发现自己身下坐着的并不是普通座椅,而是一把轮椅。
“你知道的,则衷,”女人微笑着,却又不失哀伤地望着他,“我比你更能令他完整。你做出了正确的选择。”随后她凭空消失,溶于黑暗。
接着屏幕里的画面变了。
戎冶双眼灰黯,倒映出阴霾的天空,雨水不断落下,冲刷着他头上流淌下的殷红鲜血,而他在一遍遍执着地重复:“阿衷……救她啊,救她……”
成则衷的手臂仿佛又感受到他的重量,喧嚣的雨声充斥耳膜、振聋发聩,成则衷摇着头咬牙道:“我救不了她,我无力回天……她已经濒死,就算拉她出来也只是徒劳,我不会去。”让我留下,留在这里守着你,保全我的腿,也保全你我情谊。
“不!她有救!为什么放弃她?”戎冶力道凶狠地捏住他手臂,下一刻脸上却流露出脆弱的痛苦,“救救她……我不能没有她……”
成则衷惘然地喃喃:“那么我呢?……”
他看到戎冶的嘴唇在动,声音却被雨声吞没了,只剩最后两字铿锵入耳:“救她!”
成则衷在雨中打了个寒噤,行尸走肉般站了起来,穿过重重雨幕回到危险的禁区。
车厢里是空的。
成则衷猛地回头,看到桂靖灼就在戎冶身边、他原来的位置,跪坐着,戎冶的头被她小心地揽在怀里。
桂靖灼隔着大雨与他相望,一派宁和,毫发无伤。
不详的轮胎摩擦声以及方寸大失的鸣笛已经在喘息间由远及近
左腿上仿佛被再次重伤的剧痛残酷地将成则衷拉回现实。
第一时间里他根本压不住喉间的惨叫,随后身体像一张弓般反折,过后腿上肌肉开始肉眼可见地痉挛起来。
他死咬牙关撑着自己试图坐起,急促地深呼吸,将软弱的声音全部锁在喉咙里。
维柯丁,维柯丁。
卧室的门被轻轻叩了几下,然后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