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来”
还未待皇帝发作,有侍女直接冲了进来,直接跪在地上,“陛下,娘娘,娘娘昏过去了”
她脸上不知是雨水还是汗水,只看到水滴蜿蜒而下,滴滴落在地上,氤氲成墨色,惶恐中带着害怕,好像下一刻陛下的雷霆之怒就要降落在她身上,让她粉身碎骨。
“先起来,把话说清楚。”皇帝大约怒极,反倒没有刚才那种凌人的气势了。
那侍女哭丧着脸,“陛下,惠嫔娘娘,出事了。”
明德帝大步往外走,容玖这时候急忙撑起方才小黄门递给他的伞,跟在皇帝身后。
宫殿门外,李怀素倒在血泊中,一动不动。
明德帝那一刻觉得全身冰凉,他一直没有出门,并不知道李怀素竟然下了雨还在这里跪着,更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出血。
如果李怀素只是一个普通的宫妃,明德帝是根本不会将任何悲悯放在她们身上,但李怀素和他曾经的皇后长得极像,而他的若言,也是死在这样一个雨天,她当时有孕在身,当时他因生母之错被放逐北疆,身边只有这位跟着他不离不弃,因着这些原因,对这位妻子极是敬爱。
糟糠之妻不下堂,在事业有起色的时候,他回京述职,为了军权,娶了韩彤,获得岳家的支持,对于这件事,那时候并未告知若言。若言跟在他身边一直没有得到相应的名分,所以韩彤当初是正妻的身份,上了皇室的玉册。
述职时间不算长,却也不算短,再加上要在京城运作,所以没有及时回去,商若言在他离开北疆的时候说,等他回来要告诉他一个好消息,他便想,等他将这边的事情办妥了,再回去面对她。
半年左右接到急报,问他有没有时间,能不能回去。
那时候已是尘埃落定,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本想着回去告诉若言这件事,等他登上了那个天下间最尊贵的位置,他要亲自册封若言为他的皇后,然而回到北疆,得到的却是若言已死的消息,还有那个有着他血脉的儿子。
明德帝此生可以说没有欠任何人,除了这个在微末之时便跟在他身边的女人。
他欠她的太多,以至于想要偿还,发现已经晚了。
商若言死于护卫城池。
那时有少数北羌人伪装成太殷人入城,趁着雨夜防卫松懈,想要占据都护府,然后以此为据点扩充势力。
当时得力的人选已经全部被明德帝带走,商若言本身以武傍身,明德以为她可以护住这里,却没有想到她已经有孕这件事。
当时的她也是怀了近十个月,快要生了,然而因群龙无首,遂穿上明德的战甲便提枪上城门,指挥杀敌。
敌退后回府,高烧不去,难产而死。
大夫说,是因为抑郁,没有挺过去,所以最后撒手人寰。
明德帝此生子嗣甚少,也是因为他的有意为之。他自己为了得到这个位置,杀了他所有的兄弟,亲手弑父,天底下最大的罪过,他已经犯了,所以他不希望自己的后代会出现这样的问题。
且若言有了孩子,妃子皆是为了联合各世家而选的,他连临幸的想法都没有,更何况是生育皇子
所以在见到李怀素的第一眼,他震惊,抱着弥补的心态将对方接入宫中,然后想着将她的地位慢慢提升,内心在弥补当初的愧疚。
然而明德帝决然不会后悔,权势是他这一生的追求。少时因为人言轻微,奴才捧高踩低,父皇的冷落与迁怒,使得唯一疼他的母妃生病不能得到及时医治,他便发誓,以后定要夺至尊之位,享人间富贵,将所有人都踩在脚下
明德帝快步上前,将如被雨打落的秋叶般的李怀素抱起来,喊道:“太医,太医”
人群挪向偏殿,太医来到这边把脉诊治,脸色一下变得惨白,直接跪在地上。
“快说,怎么回事”明德帝握着李怀素的手,看起来真是心痛如绞,“她怎么会出血”
“陛下节哀。”太医按捺住砰砰跳的飞快的心,虽然真相十分惨烈,却不得不开口,“惠嫔娘娘小产了。”
李怀素这时候微弱呻吟一声,却是听到了太医的宣判。
明德帝伸手想要捂住她的耳朵,不让她知道这个消息,然而,晚了。
李怀素心如死灰,瞪大眼睛,看着床帏,将自己的手从皇帝手中抽出来。
“素素。”明德帝低声唤她小名,“你想哭,便哭出来吧。”
李怀素只是眼泪大滴大滴的落在枕巾上,洇sh了朱红色的被褥,看起来似血般冷寂。
“我的孩子没有了”李怀素平静道,“哭有什么用呢”
“你怀孕了,为什么不告诉朕”明德帝想到那时候的若言,为什么不告诉他
为什么
李怀素目光本来涣散没有焦点,这时候缓缓移向他,露出一个笑,这笑容十分勉强,十分凄惨,“臣妾臣妾自幼失怙,没有人告诉臣妾什么”她说不下去了。
明德帝将她揽入怀中,李怀素抬手打了他好几下,终于失声痛哭。
她靠在明黄色的衣襟上,眼睛没有如寻常人哭泣那般闭上,而是睁着眼睛,侧向床内无人看见的地方,双目无神,失去光彩和魂魄。
一座宫殿,因一道墙壁隔成三间,位于中央的韩彤今日早产,生下了一条蛇;而在旁边这座偏殿,一个被罚的妃子因为无知而小产。
皇家本来可能有两个小皇子,却原来一个也没剩下。
容玖及时从这温情脉脉中退出,手上的伞还滴滴答答的落水,他看到旁边大门中走出来的童简鸾,点了点头。
“可否借把伞”童简鸾并没有和他假作陌生人。
容玖将手上的伞递给他。
“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