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的心理诊疗室,装潢极其简单——全白的墙壁正中央,悬挂着一副《向日葵》。不必说,自然是家居店买来的装饰画,跟梵高没有半点关系。
竹泽坐在诊室外的红沙发上,双手局促地放在膝盖,眼神涣散地飘在那副装饰品上。
成田的话又在耳边响起:“你就去一次吧!听说是很有名的年轻医生,每个月才到我们学校做一回义务诊疗,这机会多难得啊!”这家伙,还是一贯地自以为是——自己明明不停重复“不需要心理医生”,成田却一个字也没听进去,还自作主张地预约了诊疗时段,y是连哄带骗,把他从画室拖了过来。
话说回来,连成田都发现了他的不对劲,或许证明他的确需要帮助。
然而,这个高桥医生,真的可以信任吗?不,与其说不能信任医生,不如说他根本没有自信,能同任何一个人,谈起他和那个nv人的故事。
那个nv人。他甚至不敢叫出她的名字。
回忆起来,相处至今,他竟没有叫过她的名字。
最初,他恭敬地称她“白石小姐”,或是“副社长”;发生了那件事后,他连称呼也无所适从。是哪一堂公选课上学过,名字意味着所有和掌控。她是他永远不能掌控,不能拥有的人——只是说出她的名字,也会提醒他这一事实。
而她从初次见面,便自然地直呼其名,之后更是喊他“阿凉”,大大方方,又好像带着一丝漫不经心。
那是在两年前吧。
她带着歉意的脸,清晰地刻在他的脑海:“凉星同学,根据会议投票的结果,你没有得到光本提供的奖学金。成田同学只b你多两票,我很遗憾。”
那时,他强压着心底的失落,有礼有节地道了谢,深深鞠了一躬,就要走出她的办公室。
她却突然叫住了他:“这个请你拿着,是我个人的一点补偿。如果可以,请再联系我。”说着,塞给他一个封好的文件袋,微笑着将他送出了门。
那就是一切的开端吧。
竹泽至今都清楚地记得,打开文件袋的那一刻,自己有多么惊讶。
那是一份长达十页的合约书,聘用他为她的私人特助,基本月薪四十万日元,加上各种补助,b原本的奖学金还要多。
这份兼职,没有固定的上班时间,但要求他二十四小时待命,随时随地响应老板的召唤。
除此之外,合约书中明确规定,除去不可抗力的因素,他必须满足老板的所有需求——包括但不限于x需求。
一字一字读完十页,竹泽可以确定,这根本是一份“卖身契”。
那个nv人提供给他的“补偿”,是以兼职为名的包养。
时隔两年,竹泽回忆起那时,仍旧清楚地记得,他如何震惊、气愤,感觉自己受到了极大的羞辱。
可同时,他也感觉到别的什么——不敢承认,又解释不清。
正是那一点解释不清的悸动,让他没有当下撕毁合约,并且最终签署了它,成为那个nv人的“私人特助”。
那个nv人私有的物品。
直到今天。
诊室的门突然发出一声响动,竹泽僵直着上身,有些紧张地调整坐姿。门开了,走出的同学表情轻松,冲着里面的医生鞠了一躬,离开时,还对他露出了称得上友好的微笑。
竹泽的心,并没有因此安定下来,反而在一瞬间,生出了落荒而逃的冲动。膝盖正不争气地颤抖时,身穿白大褂的医生走出诊室,手上捧着一个黑se文件夹。
医生推了推金边眼镜,对照文件看了一眼,抬起头,温和道:“是竹泽同学吗?请进吧。”
坐定后,医生自我介绍道:“我是高桥,今天由我担当你的诊疗医师。”他瞥了一眼桌上的烫金名牌,是学校为这位心理专家特制的,上面写着四个字:“高桥永一”。
竹泽张了张嘴,却不知从何说起,只好尴尬地低下头看着地板。
“不用勉强。”高桥医生的声音,似有一种镇静的力量,“你可以采用任何你觉得舒服的方式,分享任何你愿意分享的内容;如果途中感到不适,我们也可以随时停止诊疗。”
竹泽点了点头,仍旧呆呆地坐在那里。他痛苦的核心,恰恰是没法分享,也不愿分享的。
高桥医生也不催促,起身倒了两杯咖啡,随意地问道:“加糖还是加n?”
“三盒n,一勺糖。”他自然地回答,像排演一场烂熟的话剧。
那nv人是喝不得苦的,再上等的黑咖啡,y要兑成n茶的颜se。他曾经也说过她:“这样的话,你直接喝咖啡n茶不就好了?”
“拿到手的,和自己调的,味道当然不一样。”她总有一套自己的歪理。
竹泽回过神来,再度哑然。最近,她总是这样毫无逻辑、毫无过渡地出现在他的脑海。在宿舍,在食堂,在画室,不管做什么,他都会想到她。
医生也怔了一下,给他拿来放n和糖的盒子,自己则喝着纯正的黑咖啡。
竹泽默默将咖啡兑成n茶的颜se,低着头,仿佛用尽全身力气,才终于说出一句:“我很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