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连点渣滓都不剩下。
我们明明知道这一切会发生,甚至是它怎样发生,却无法做出任何改变。
生老病死,人之常情。
郑斐和就这么扶着安康,直到半个小时后,等到那句“死亡宣告”和医院出于人道主义给与安康进监护室的“最后一眼”。
郑斐和没有意料到的是,安康突如其来的冷静。
安康低声谢过他之后,推开了他的手,还能带着笑意,望着监护室,道:“我听老人说过,在临走的人床前不可以哭,一定要笑,不然对方会走得不安心。之前,我妈妈去世时,我还大哭了一场,结果到现在我都没有梦到过她,不知道是不是我当时哭得狠了,让她生气了。这次我有、我有经验了,待会进去一定不会哭,让我爸安安心心地走。”
郑斐和看着安康,没有出声回应:这样的经验,不要也罢吧。
重症监护室的门又开了,门旁的小护士递过来了两套一次性的防护服,还是背后系带的那种。
这次没等郑斐和表示,安康穿上了防护服之后,主动转身乖顺地接受了郑斐和的帮忙。弄完自己的衣服之后,甚至主动拿起了衣服递给了郑斐和,道:“我难得有朋友,我爸还没怎么见过我朋友呢。今天就麻烦你了。”话倒是好话,就是声音又轻又抖,内容也是颠三倒四。
郑斐和没答应,也没反对,只是对安康说了句:“走吧。”
这句话仿佛无形中推了安康一把。
他沉了沉气,终于迈过了那道门。安爸在九床,进门左手边第二间。明明不远,可是每跨出一步,安康都心慌不已。还没走到,盈眶的眼泪已经一串串往下掉了。
安康一边抹,一边劝自己:“怎么哭呢,说好了不哭的。不哭,不哭。”
郑斐和看不下去,犹豫了一下,还是抬起手来拍了拍安康的头:“别去想。”
安康低下头僵硬地笑了笑,笑容难看得让郑斐和都别开了一直关注的目光。
终于走到了。
安康努力平复着心绪:“爸,我来看你了。”
可当安康的眼睛隔着泪水游离到床头那些显示生命体征的器具上时,还是没能忍住心里不断翻涌的难过。
郑斐和听着安康带着鼻音,跪在床边念念叨叨。
“睡着啦?我昨天说的不考大学了,是骗你的,你别生我气。我怎么可能不考大学,我不仅考,我还得考好大学给我爸看,然后咱爷俩一起给我妈看。”
还没说几句,安康却已经哽咽到说不出什么来了。一开口,就全是气音和抽噎。
郑斐和提醒他道:“别哭。”他怕安康事后又为此感到后悔。
安康使劲擦着脸上的泪,脸上都有些泛红了:“我不哭,我没哭。爸,你别担心我,我都二十了。您受罪了,现在去那头享福吧。以后要好好照顾自己,照顾家。您别担心我,享福去吧,别在这里受罪了……”
郑斐和有点后悔自己进来,这场景和他当初送走外婆时如出一撤,千言万语明明都哽在心头,却只会翻来覆去说那几句“照顾好自己”,仿佛躺在床上那个人真的只是去了另一个世界,自己多说一点,那人就能在另一个世界幸福一点。
可偏偏,人死灯灭。
安康最终还是伏在安爸身边嚎啕大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