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正好吃点暖和的。”
“脉脉都有北京口音了呀。留一张小纸条,在这边好多年不回家。”周母道,带点奇怪的热络和嗔怨。她解开围巾脱下羽绒外套,坐到卡座里侧,正脸对着周青脉,跟她来的男人就在她身侧坐下,拉开夹克拉链,有点局促地搓着手,这动作撞在迟朗眼里,他陡然想起这个人来就是他们高中的老师,好像姓张,高二带过半年的数学课,当时这人就是一副温吞水的样子,拿刺儿头学生从来都没办法,不过老实本分是肯定的。
周青脉这种神仙,上课时眼里就只有老师一个,高二好歹有几百节数学课吧,迟朗不信他没想起来,却见他只是垂着眼睫,继续往锅里下肉,“嗯,放假学业也挺重的,还要实习,您有人照顾我也不担心。”
周母怔了怔,连忙介绍,“哦,对对对,这是你们张叔叔,我们结婚四年啦。”
说完她看着面前的儿子,动了动嘴唇。
张老师也点了点头。
周青脉只是把最后一片羊肉夹进锅里,放下白盘,“张老师好。等我正式工作了,回去给你们补份子钱。”他冲那男人微笑,好像聊的这一切,都没必要多口舌,也都没法带给他哪怕一点点波澜。他只是搅了搅锅子,给母亲和那人各自舀了一勺煮成灰色的肉片。
放下铁勺,他坐回来,又给迟朗夹了点肉,盛满油碟,用自己的筷子,“趁热吃。待会尝尝脑花吧?”
隔着雾气,迟朗看见周母眼中闪过的那点东西,又听见她问:“过年就在北京这边过啦?”
周青脉点点头,“学校发的年货要吃完。我们俩正在攒钱,过两年攒够了,就想去西藏过一次年,昌都林芝那边,看看大冰湖什么的。”
“不回杭州?”周母殷切地问,“舅舅他们都蛮想你的。”
“哈哈。”周青脉开始下虾滑。
“小迟是回不去了吧。”周母又问。
“啊?”迟朗愣了一下,笑了,“是吧,我爸妈还在和我生气呢。”
张老师突然问:“毕业后呢?小周,毕业之后你还是要留在这边?”
周青脉放下方碟,认真看着他,“实习单位我挺喜欢的,北京排得上号的外资律所,和同事关系都不错,老板也要我考虑长期做。”
这话说完,一桌都沉默了,学生时期积累的人脉和圈子,确实非常有用,而换个地方就意味着从头再来。周青脉的道理挑不出错。他们就这么安安静静地吃了会儿涮锅,周青脉负责下菜,迟朗负责给长辈舀,碟子空了一个又一个,一派祥和的样子。
服务员过来给他们加水,前脚刚走,周母忽然放下筷子,抹了抹眼角问迟朗,“小迟也开始工作啦?”
迟朗把送到嘴边的毛肚放下,“嗯,在中关村卖电脑修电脑,一个月六千多。”
“这样啊,”周母生硬地点了点头,“挺好,挺好。”
“我一个月才两千。”周青脉哈哈地乐,“临时工,能给我就不错了!”
张老师笑了,周母也笑,“你们现在租房子住?在哪里呀,环境怎么样?”
迟朗刚要答,却被周青脉拦住,“妈,其实吃这顿饭,我就想问您一个问题。您过来找我过年,意思是不是您能接受我们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