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的一刹那,周青脉靠在门上,死死压着门锁。他听见里面迟朗打开花洒的声音,盯着光线暗淡的过道,觉得自己关上了潘多拉的盒子。
母亲悄无声息地走过来。
“妈妈叫了辆车,等小迟洗完了,你送他走。”
“啊?”周青脉愕然,“他不能回去。他爸妈正在气头上,不会放过他的。”
“那你说说,为什么不放过?”
“我怎么知道。您也别操心了。各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周青脉笑道。
母亲的嗓子低哑极了,“脉脉,别和妈妈撒谎。”
“……”周青脉直视母亲的脸,仔细看了一阵,确切地说,是观察,他总是能看出母亲在想什么,心沉了,却没有太慌,“反正我不会让迟朗走的。现在是,以后也是。无论他要走到哪儿。”
母亲也直视着他,眼角的皱纹都是通红的,“你这孩子,就是太聪明,”她捏了捏鼻梁,“……你们的那些破事我都猜得到,脉脉,听妈妈的话。先把小迟送回家去。”
这是一场长久的僵持,周青脉不可置信地盯着母亲,他妈妈也不可置信地盯着儿子。最终是周青脉打破了僵局,他听着浴室里的水声,就好像汲取了足够养分,“妈妈,您如果一定要他走,我也会一起走,从今天晚上开始,永远不回来。我以后赚到钱,会定期转给您。”
母亲的大眼睛盛满惊讶,抬高声量:“周青脉!我不反对你谈恋爱,可我说的是和女孩子谈!你现在这个样子”
“他和女孩子有什么不一样吗?”周青脉的笑意消磨了,他面无表情,还是紧紧压着门把手,把浴室的老式玻璃门挡在身后,“您自己明明说过啊,只要是发自内心的感情,都值得尊重。您和那么多男人在一块过,每次都说是真心的,我也每次都支持尊重了您的选择。”
母亲嘴唇发抖,说不出话来。
周青脉忽然又笑了笑,“我现在也高考完了,没有大失误,我保证不会砸在您手里,以后也绝对会养活您。我当然可以堂堂正正地和我喜欢的人在一起。”
“怎么不一样……”母亲靠着墙,虚弱得险些沿墙棱滑下去,“就是不一样啊,你们在一起没办法生儿育女,没办法得到普通的简单的幸福啊!”
“可是妈妈您生养了我,就幸福了吗?”
母亲蹲下去呜呜地低声恸哭了起来。
周青脉痛苦地揉了把脸,手掌和脸颊都火辣辣的,他经过母亲,快速回自己卧室拿了两套干衣服,又走回来,再次经过母亲,没敲门就进了浴室。
水汽氤氲中,迟朗已经洗完了,眼睛张得很大,看着他。
“干嘛,看傻了你。”周青脉的声音闷闷的,或许是狭窄空间音的缘故。他埋头拾他换下来的湿衣裳,又埋头脱了自己的,“你先别出去,等我十分钟。”
周青脉家的浴室和厕所是同一间屋子,马桶和喷头之间隔了个防水帘,迟朗就坐在马桶上,抱着浴巾和换洗衣物,默默听着帘子另一边的水声。
他耳朵很好,还能听见屋外的哀声啜泣,就像他刚才听见了外面的对话,完完全全,一清二楚。
防水帘其实也不防水,主要是太短,迟朗有时候能看见周青脉的脚踝,苍白的,在水雾中像要化了一样,他突然害怕,于是他就盯着看。当迟朗看见有细细的红丝混着白泡沫流过青色地砖的缝隙,流进暖气边下的地漏,并且想明白那是什么的时候,他听见周青脉说:
“迟朗,你想去看看钱塘江吗?”
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