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像是被雷击中似的,手指剧烈地抖了抖。
这实在是没道理的事,他身为大夫,对常人的身体构造早已烂熟于心,对师父的模样也早已熟悉,两人同室而居,彼此之间像家人一般全无顾忌,小时候即便连一同洗澡都是常事。
可此时此刻,面前的躯壳仿佛不再是简单的皮骨肉,反而化作一道神秘莫测的难题,只要多瞧上一眼,便牵出无数纷杂的念头,感到前所未有的焦躁,好似浑身缠满线团的老鼠在死胡同里打转。
他甚至没有察觉自己的脸颊正在发红发烫。
卢正秋终于有了动静,先打了个喷嚏,而后微微抬起头:“冬青,我方才是睡着了?”
“嗯,”卢冬青点头道,慌乱的目光四处晃了一圈,才落回到对方身上,“我瞧见你已入睡,本想替你将外衫脱去。”
“喔,”卢正秋简单应过,神色并无异样,只是顺势坐直身体,将散乱在腰间的外衫脱下来,一股脑拢到枕头旁,神色似有些懊恼,“我实在不知为何会突然犯起困来。”
“大约是累了吧,毕竟今日走了许多路。”卢冬青道,他本来装着一肚子的疑问想和师父商量,瞧见对方的倦色,便将那些话生生咽了回去。
“天色不早了,你安心睡吧。”他轻轻按着师父的肩膀,将后者按入床铺中,而后俯下身,去脱对方脚上的鞋子。
卢正秋半躺在床榻上,腿微微一僵,似乎不大习惯这样的服侍。然而冬青的动作很快,已将他两脚的鞋袜依次取下,整齐地摆在床尾。
床尾还摆着一盆水,毛巾已在水中充分浸润,卢冬青将其捞出,拧去淅淅沥沥的浮水,而后小心翼翼地抬起师父的脚腕,将毛巾盖在上面,用手指拢住,从足底的弯弓游走到足尖的趾缝,仔仔细细地擦了一遍。
做完这些,他将被子扯过来,盖在师父的身上。
卢正秋躺在床中,微微睁开眼望着他:“你不休息么?”
卢冬青道:“我暂时还不想睡,打算出去看看,熟悉一下周围的情况。”
“还是等明日我与你一同去吧。”
“没关系,我只是看看,很快就回来,不会轻举妄动的。”
卢冬青站在原地等了片刻,没等到师父的否认,这才转过身往门口走去。
走到门边,他又忍不住驻足,回头。
床中的人在炉火中阖眼安眠,胸口微微起伏,脸颊的轮廓融化在朦胧的橘色微光中,忽明忽暗,像是一片落叶滑进无边的夜色。
方才,他在师父的足弓侧面瞧见一条陈年旧伤疤,愈合不够充分的创面泛着深褐色,已经没有褪去的可能。
像这样的伤口,在他身上还有更多,恐怕都是年轻时行走江湖落下的。
他对师父年轻时的经历充满好奇,然而师父却不愿详述,每次他试图提起,都被对方草草敷衍而过。
他想,师父不愿说,一定是自己还没有听取的资格。
他总是自私地将这人扯进自己的麻烦里,一次又一次享受对方的庇护。
他们原本非亲非故,他已从这人的生命中夺去了许多自由,又怎能贪得无厌,继续索取更多。
他憎恨自己不合时宜的欲念,那样粗鄙而又幼稚的冲动,怎能够用来玷污这个人。
他深吸了一口气,紧紧关上身后的门,也关上自己心头的念想。
而后,他独自走入夜色。
*
卢正秋听到门外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好似一阵鼓声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