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更楼知道他是为了攒钱给自己做远行的盘缠。
那个不甚敏感的人,从养子的眼神中读出他渴望展翼高飞的心,同时也猜出他止步不前的因由。
楚将离一日比一日衰弱苍老,活力从他身上剥落褪去,留下的只有陈年的伤病暗疴。他亲手抚养长大的孩子,无法带着他征路远行,却也不忍心将他一个人丢下,按捺着那颗不安分的心,陪伴在他身侧。
但视他如己出的楚将离,不愿将他最好的年华耽搁在照料一个垂暮的老人身上,很明确地表达了自己的意向:我能照顾好自己,你可以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楚更楼拗不过他,搀扶着养父慢慢攀登略有些陡峭的山峰,脚下崎岖难行,他听到的奇怪响动,警觉地抬头去看,发现了几双满是恶意的凶狠眼睛。
不,不只是头顶,周围的灌木草丛,松柏之后,许多衣衫褴褛的人悄无声息地形成了一个松散的圈,将他们围困在其中。
那些人的眼睛泛着幽幽的绿光,宛若饿狼般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们,蓬乱纠结的头发下竖着一对对尖耳。
电光火石间,楚更楼立刻反应过来,那是一群羽族难民。
一百余年前,人祖宿何被他的妻子下毒谋害,薨逝前的最后一道谕旨,就是屠羽令。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天下缟素。
那道血迹斑斑的诏书,激怒了久战后好不容易得到和平的人族,他们疯狂地将兵戈刀剑对向曾经的盟友,甚至开启了原本用来抵抗诸神的巫祖结界。
遮蔽了整个苍穹的银灰结界之下,在与诸神战役中已然元气大伤的羽族,被剥夺了飞翔的能力,根本无力抵御人族骤然的翻脸无情,伤亡惨重,尸横遍野。
侥幸存活下来的余孽,也大多被充军贩卖,些许的漏网之鱼,整日里东躲西藏,惶惶不可终日。
但这是整体的局势大观,单独来说,那些活下来的人,往往已被逼入绝境,心性大多彻底扭曲,一旦遇到落单的人族,通常会不顾一切地疯狂报复。
现在,楚将离父子,遇到的就是这样一群披着人皮,饿疯了的野兽。
他们是真的,会吃人的。
被一群骨瘦如柴,宛若骷髅般可怖的人包围,楚更楼当机立断扔出了手里的篮子,趁一部分人注意力被分走的时候,拖着养父就跑。
一些羽族扑过去趴在地上争抢酸涩的野果,然而更多的人,却去追赶他们。
楚更楼以正常的思路去判断一群疯子的思维,便吃了个不大不小的闷亏:他们根本不在乎能不能填饱肚子,只是想通过折磨凌虐来发泄自己的怨气悲惨。
楚将离被一个人抱住了右腿,立刻失去平衡被绊倒在地。
倒下时,他看见养子眼底的惊惶,心中一叹,回身时五指虚握,一道炽烈火红的赤色坠星般贯落。
斑驳生锈的□□灼城,在十几年后,终于重现于世。
那道炙热的红挟着扑面而来的热浪,刺穿了羽族的手臂,迫使他无力地放手,楚将离趁此机会艰难地站了起来,却被另外一个追上来的人用力推倒。
踉跄着摔倒的捕快从山坡上滚落,楚更楼飞扑过去想阻止他的下坠之势,却已经完全来不及了。
那个瞬间,他飞快而绞尽脑汁地寻找能拯救自己父亲的方法,却无论如何也赶不及,瞳孔中映入火焰般炽烈的灼城,捕捉到了它微弱的轻晃。
楚将离前面是陡峭的斜坡,他摔倒后会因为惯性一路滚落,运气好或许只是擦伤骨折,运气若坏,就极有可能丧命。
他的养子已来不及救他,捕快所能做的,唯有自救,他竭力扭过身,稍纵即逝的机会里,锋利的□□枪尖上挑,已没有调转方向的罅隙,仅可选择的落处,就是将他推下去那个羽族。
楚将离迟疑了。
他仓促的一击,完全没有准头可言,也根本不可能控制力道,很可能会将那个人杀死。
他心焦如焚的养子呼吸几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