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驷本来就黑,就像种地晒成的家伙,哑叔本身就是个干瘦的老汉,只有杜云海不像干活的,就给他饬了一个脏毛巾盖着头,脸上脖子上凡是显白净的地方,都挫上了泥灰,看起来就也是一副挫样了。
进城的时候正好是下午人最多的时候,一般上午出城的人多,下午进城的人多,这会混在一起正是好时候。
门口站岗的都是中国人,只是后边总有那么一两个日本兵,并不亲自动手,只是监督。吃过午饭人很困倦,那几个日本兵就摊在椅子上偷懒,中国人也就睁一眼闭一眼,所以老汉点头哈腰,给几个兵爷爷塞了点铜板,也就挥挥手放行了。
贺驷心里很高兴,很踏实,团长交给他的任务完成一半了,这可都是团长的亲人,由不得半点闪失。
正想着呢,前方驶来一辆大卡车,后边的货摞得好高,那路又窄,他们只能拉着驴车使劲往边上让。
汽车的动静太大,日本人就被惊动了,稀稀拉拉的站起身来。
贺驷下意思的摸了摸盖在黄豆胚子上的破布,不过他的注意力很快被那辆汽车里的人吸引了。
副驾驶的那个人非常眼熟,他定睛一看,这不是好几年前被杜云峰掳到黑鹰山那个姓宋的小蛋子吗?之前小满玩笑里说,那小子长了一张招土匪的脸,大哥去剿匪,竟然在土匪窝里遇见他了,然后还救回来了。
这些事都是金小满亲手去做的,他不关心,也没留意过,隔着好几年的时光,贺驷一开始就是觉得轮廓有点熟悉,细了一想,才认出当年那个少年来。
汽车停下来,开车的人是个生脸,跳下车子拿出教育部门开的证明,上面有日方的签字,同时使劲的解释,就是一批旧桌椅要送出城去,通行证明可都是写得一清二楚呢。
贺驷盯着宋书栋,他那目光是有重量的,宋书栋身上不对劲,四下里看,就对上贺驷的目光。
两人都没说话。
宋书栋认出他了,但宋书栋马上转开眼睛,装作若其事的样子,但贺驷看出他害怕了,那小拳头攥的紧紧的。
日本长官看着证明,嗨的一挥手,一个日本兵就跳上汽车。后斗里的桌椅因为缺胳膊少腿,所以放的也是横七竖八,堆得小山似的,那日本兵套上刺刀,使劲的往缝隙里戳。
贺驷看着宋书栋,那家伙吓的不行,手紧紧的握在两侧,额角都见汗了,贺驷是不太看得上这样的男孩的,天生没有男人的胆色与血性,永远处于被欺辱与被保护者的地位。
那日本兵戳了半天也没个所以然,绳子捆好的桌椅山又不好全放下来,摊了一地恐怕这城门就谁都甭进出了,所以最终日本人还是挥手放行了。
汽车开得远了,贺驷牵着驴车反向而行,他又回头看了一眼那大汽车。
他身边带着周澜的两个亲人,绝不能节外生枝,所以就硬生生的忍下了,他明明感觉到,擦车而过时,他心里升腾起很奇怪的感觉。当了这么多年土匪,行伍里又是做的警卫工作,他有非常灵敏的直觉,刚刚那一刹那,他一定捕捉到了什么不寻常的气息。
每周四是保安团进蔬菜水果的日子,那天送菜的工人天擦黑才进来,本来后勤炊事班的按常规要看着人卸货,可是破天荒的警卫班全员出动了,等警卫班散去,几个运菜的工人也一个都不剩了。
片刻之后,保安团团部。
周澜见到了哑叔和杜云海,他从二楼冲下来,猛然把杜云海拥进怀里,拍着小伙子的后背,轻声唤着:“云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