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天色已渐渐黑了下来,暮色笼罩,杏林边薄雾飘绕。乔峰心有所虑,刚刚制服一个强敌,但杏林中二百余帮众个个参与谋反他之事,此刻他孤掌难鸣,假若有一人出声响应,群情汹涌,一拥而上,那后果不堪设想。一瞥眼间见到梁萧,便道:“众位兄弟,我今日好生喜欢,新交了一位好朋友,这位是梁萧梁兄弟,我二人意气相投,已结拜为兄弟。”
王语嫣和阿朱、阿碧听得这无赖梁公子居然和丐帮乔帮主拜了把子,都大感诧异。王语嫣不觉瞧了梁萧一眼,见他俊脸带笑,心生纳罕,寻思:“他怎么如此爱笑,似乎一生之中从未碰上半丝烦恼,真是羡煞旁人,我若如他那般,该有多好。”又想:“可惜表哥不明我心意,活得再快乐又如何?”想着不禁黯然神伤。
只听使麻袋的陈长老道:“哼,杀人凶手,我老叫花还不屑与之为伍。”梁萧道:“你说我杀人,我杀谁了?你老婆孩子?爷爷奶奶、大叔大婶……”陈长老听了,极是气氛,怒道:“还装糊涂,自然是马副帮主。”梁萧不禁傻笑,道:“我跟他有仇么,干嘛杀他,真是笑死人不偿命。”陈长老依然理直气壮,道:“这倒问你了,我不是马副帮主,怎知你跟他有甚么深仇大恨,以至于下此毒手?”梁萧道:“你这人还讲理不讲,一味认定我,对你有甚么好处?”陈长老冷笑道:“好处?我老叫花做事一向但凭证据,你便是凶手之一。”
梁萧大笑,道:“呵哦,你还有凶手候选人哪?那之二、之三、之四……之七、之八呢?”陈长老老脸一热,喝道:“结打狗阵,将此贼子拿下。”忽然东南西北四面散座的丐帮帮众唰唰跃起,每一处都又奔出十余人、二十余人不等,各持兵刃,将梁萧一人团团围住。乔峰叫道:“且慢!”陈长老道:“帮主有何吩咐?”乔峰淡淡道:“先撤了棍阵,有话好好说,何必动武呢?”话音中虽是清淡,却极具威严。
那陈长老怔了片会,说道:“贼人狡猾多诈,不可深信……”他话尚未道完,那端梁萧嘿嘿冷笑道:“还道丐帮是个讲理的地,不期我错了。好,既然此地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区区一个阵法,便能难得倒我么?”话罢,俊目放光,冷眼扫视群丐一遍,众人一触及他那目光,不由得心生几分怯意,只感此人周身散发着一股绝强的气息,那气息似乎侵袭着每个人的心脉,让他们呼吸困难,险些窒息。
时间就此阻了一阻,忽听梁萧一声大吼,只见一条白影踏着奇步在打狗阵中穿插来回。当年逍遥派的先人以伏羲三十六卦为基础,创下这套“凌波微步”,就很少在江湖露脸,传至无崖子这一代,他们师兄妹四人,也从不涉足江湖一步,是以杏林中高手虽多,除王语嫣外,竟无一人识得。乔峰虽曾见梁萧使过,但只道这只是高明的轻功身法,并不明它叫甚么。
这一套步法习练者多为女子,主要是为了显现出凌波微步中的“罗袜生尘,蹁跹若鸿”。李沧海教导梁萧的步法,都带着三分婀娜风姿,梁萧融会贯通之后,自然而然除去了女子神态,转为潇洒灵逸。逍遥派轻功当世天下无双,此时但见他阵中游走,一脚未踏毕,二脚至。身法初展时人尚瞧得分明,待他越走越快时身形已转了团团影子,竟似幻影重重,实非实,虚非虚,两都殊不清明,一套步法只走得十来圈,群丐无不骇然。
丐帮打狗阵也是武林一绝,是以人数多结成阵法,个个须得同心气慨,方能发挥它的威力,但先前众丐为梁萧气场所迫,气势自是弱了三分,此时又遇上逍遥派的绝顶轻功身法,这么多人竟然打不到他一丝衣角,长久下去,阵法奥妙发挥不出来,士气不免又弱上几分。
乔峰眼见梁萧步法如此高明,不知该是喜,还是悲。都是他的兄弟来着,生怕帮中众弟兄伤了他,亦怕他伤了众兄弟,正感左右为难,不知如何是好。梁萧在阵中游斗,也不忘了注视阵外状况,见乔峰眉头深锁,颇是苦恼,知他犯难,即将心一横,挺胸吸一口气,掏出怀中铁笛,以笛代剑,一抖之下,忽然笛走轻灵,招断意连,绵绵不绝,当真是俊雅潇洒,翰逸神飞,他身着一袭白衣,更胜似神仙无数。
众人见他亮了这手剑法,无不暗暗叫好,碍于帮规深严,不敢公然叫出声来。陈长老见久战不下,己帮士气越来越是低沉,如此非败不可,又连连吆喝,催动阵势。忽尔阵中一个年轻小丐不知死活,趁着帮众掩护之下,欲施偷袭,但见他手中长棒一转,向梁萧背心打去,梁萧忽感后背劲风扑体,微一冷笑,立即铁笛后挥,格开棒头,以逍遥剑法还招。这一下好打,梁萧仗动铁笛,迅捷刺舞,每一笛削出,均势挟劲风,凌厉精妙,使得三两招,那小丐已然不敌,每挡一下,他便退两步,直退到第六步。忽然劲风乍响,阵中多了一条人影,梁萧扭头微睨,霎时一惊,叫道:“大哥,你也不信我?”此人正是乔峰,眼见结拜兄弟与众兄弟相持不下,经过一番心里挣扎之后,终于跳入了阵中,欲要化干戈为玉帛,见问,脸上微微苦涩,道:“贤弟,且先住手。我相信大元兄弟的死与你无关,不妨坐下说清误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