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白的几乎透明。
张无忌离得近俯身就去扶他,却再次被谢莫离抽出手。他抿着唇竟是莞尔,一笑间温润而又柔和,不见半分来时的煞气。他启唇,便连嘶哑的声音都带着难言的轻柔,“义父,我放过你,也放过......我自己。您,保重。”
释然而又温柔的话语,含笑的声音,不难想象说着着话的人该是如何和熙,放下了背负的重担,是否就可以展翅高飞了。
谢莫离摇晃着站起来,垂着眼眸,像是来时一样一步一步的走出这个地方。谢逊背对着他低念着他听不懂的佛经,他背对着他想着大概谢逊并不明白他口中“放过”的含义。
没关系,反正都没有所谓了。
说到底谢莫离于谢逊不过是长长的人生里,浅短的一笔。为子,无忌继承了他亲生骨血的名字,其中承载之重早已超越了一个名字原本的意义。
为友,谢莫离错过了谢逊最波澜壮阔豪气干云的岁月,也没有共同的豪情壮志惺惺相惜。
最后,他们之间何来情之一字,从头至尾都不过是他一个人的一厢情愿一往情深。徒惹厌烦,将多年珍藏下的一点亲情消磨殆尽。谢莫离之于谢逊,从来都不是什么永不相离,若有那么分毫,也只是无忌手指间漏下的一点残渣。只有他才欣喜若狂,以为是绝世珍宝,是情深意重。其实只是他看不清醒罢了。
谢逊,我成全你,我放过你。也,不恨你。我感激你,多谢你救我一命,多谢你送我一梦二十年的温情美梦。纵然我于你只是不值一顾的,谢莫离。我同样感激,所以,我答应下的事情不会食言的。哪怕你并不放在眼里。
我这一生,有始也该有终,总该给个交代。
所以,我不再问“大疯子,你不疯了,那小疯子该怎么办?你看,你好了,我却还病入膏肓不自知。”
疯子。果真是疯子。你不过一两句玩笑话,我却当作了一辈子。
这短短的二十二年人生,不过是你戏言的一场梦罢了。值得什么呢?
连一滴眼泪,都是奢侈。
我一辈子绕着两句话打转,绕着一个人发疯,却一事无成,双手空空。报不了干爹干娘的仇,救不了亲生爹娘的命,治不了义父的病。想得到的倾尽一生从未得到,抱在怀里的到最后才知道都是虚无。总该,让我做成一件事吧。
张无忌怔怔的望着不晓得什么时候沾在手背的鲜红,耳边靡靡佛经不绝于耳,谢逊已经开始剃度。眼前突然闪过谢莫离离开时的模样,一身素净的黑,神色淡漠的有如方外之人,又如同一只飘荡人间的孤魂野鬼。无欲无求,不知往来,无所牵挂。那一双眼睛,一双眼睛乌沉沉的有如劫火下的余灰。
他猛地冲了出去。不对,莫离的状态不对。他走了,他不会回厢房,他吃了什么药,他的伤若是拖下去......
一切他还来不及想下去,就在少林寺的山门口看到了那一个倒下的身影。
那一日,张无忌什么都记不清楚,记不清阳光是否暗淡,秋风是否萧索,枯叶是否凄凉。只记得那个人打湿了衣裳,半阖着眼睛,轻轻的笑,颊边似有若无还有一个小小的梨涡。
“......无忌,帮我一个忙......把我烧了,就在这里。灰烬随着风,大概能一直在这里吧......不要立碑,不必祭拜......若可以......你帮我祭拜我爹娘......”
他倒在他的怀里,慢慢的阖上眼睛,口中说着:“我说过......他在哪儿,我就在哪儿......纵然......”
纵然......什么呢?
他笑着闭上了眼睛。再多的纵然,在闭上眼睛的那一刻,其实,都没有意义了。无论,爱否,恨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