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克己说得语无伦次,蒋春抿唇默默听着,居然能条分缕析地自行理顺了他话里的因果。原来陆克己刚出生时稳婆赫见婴儿□□生得异常细小,囊袋更是几如豆粒,立刻就喊陆阿爹请郎中来为小儿诊察。起初还担心乃隐睾症,结果郎中所断比之愈加晴天霹雳,言说这孩子实乃阴阳人。棒针探后/穴,深入分两股,内置女腔,脉象亦半带女征,不旺宫无血,成年后多半虽交不举,虽承不孕,恐是个无后的怪胎了。
此种异事慢说亲眼得见,便是听都勿曾听说过的,纵然郎中能断亦是啧啧,连称前辈手札竟非谵妄之言,委实大开眼界。
自觉此乃家门不幸的丑闻,陆阿爹当时便以金钱贿赂,堵了稳婆与郎中的口,又举家搬迁避在外乡。日后虽还悉心抚养幼子,但常感此子前途渺茫,总是唏嘘。更遗憾此身不得长喜长寿,临终之际无奈将真相与陆克己和盘托出,直劝诫爱儿,人言可畏,莫不如出家避世去,或可得余生安宁。
亲恩拳拳,言语切切,听得陆克己苦泪涟涟,当时应得干脆。到头来,仍是辜负了。以身当筹,求份温饱,却因如此峰回路转的意外揭开了身世,旁人向他问将来,他已无处谋前程,眼前茫茫,心头惶惶,怕得死去活来。
“所以便求死吗?”
冷冷的诘问刺入陆克己耳中,震得他心头凛然,无言以对。
蒋春伸手捏他下颚强逼他抬起头来,目光如剑,无形中将他千刀万剐。
“时间一长,孕相总归瞒不住的,你不说大家也能知道,我能知道。你偏不说!忍着不适往我怀里送,等着我折腾你,最好折腾死了。折腾不死你也把肚子里这肉给折腾没了,想我大约惜名声也惜子嗣,届时照样发作了你,一了百了。你要借我的手了结了自己,是不是?”
陆克己面色惨白,浑身止不住地抖。
“你很滑稽咧!”蒋春一点都不凶了,一张脸木得像糟石灰抹过,填平了喜怒哀乐的细微勾勒,寒凉如肃,波澜不惊。
“不想活,哪儿不能死去?找根树杈子挂上裤腰带,两腿一蹬去得可快。自己不死却污我一头,爷们儿杀过人不假,便叫所有的死于非命都甩给我背么?我凭什么背你的命?凭什么为你担干系?凭什么你不痛快了,倒叫我记着你,日日也不能痛快了?”
言罢霍然起身,转到廊上向着外头喊人来。贴心贴身,近处伺候总是青翁随叫随到。蒋春眼神往房内递了递,只交代三句话:“他是阴阳人。孩子的去留你问他。别叫他再跟我眼前晃。”
话凉薄,人去远。竹邕诧异偏头望室内,又惊见少年瘫坐,眼底空得丧了魂。
狗头帮帮主向来说一不二是所有人都清楚的。狗头帮帮主向来还很口是心非,更兼口硬心软、口缄心明,总之嘴跟心常常不在一个窝里待着,特别拧巴,清楚这些的却只有长老竹邕了。
蒯二狗一辈子没成过亲,自然也没机会当爹,所以尽管捡了个便宜儿子回来,然而并无头绪日后该如何相处并教养。一抬头,正见笑吟吟迎出来的竹邕,径直甩手将蒋春交与竹邕照拂。
第一件事自然先洗脸洗澡换衣服。蒋春性子一贯大喇喇的不避人,听说洗澡,屋里头又没丫鬟,便爽气地把衣衫全脱了。竹邕乍一见,可是吃惊不小。
看起来身高肩阔的男孩子,其实巴瘦,皮肉裹着骨头,快连肌肉的形状都瞧不出来了。浑身上下新伤旧痕一层一层摞着,青紫褐红掺在一块儿,倒像个染料作坊滚出来的。捋了他蓬发草草挽起,便将整张脸同后脖颈明明白白露了出来。结果耳后赫然一道泛着脓血的割伤,端瞧外翻的皮肉已黑,少说晾了有三五天,边缘干涸的血块黏着发丝纠结成了痂,厚厚地盖在皮上。
竹邕一把年纪,最是心疼小孩子,哪里忍见这些?登时呼吸都颤了,抖着手万分小心地给蒋春清伤口。问他疼否,他说不;问他气否,他也说不;问他怎么伤的,就说树杈子刮的,不打紧。倒也真的硬气一声未吭,只将两手紧紧攥着,指节泛了白。竹邕一应看在眼里,弄好了伤口抹完药,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