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这话,我胃里翻滚起一阵胃酸,搅动着,隐隐作痛。
那日臭大肠混合草席子和泥土的味道,似乎还能回味一番。
碧池赶紧端起莫掌柜面无表情的脸:“沈爷,怎可又让您破?沉鱼心中愧疚。”
那日他也是受过了沈月卿猪食的糟蹋,必然不想让今日重蹈覆辙。
沈月卿摆摆手,难得大方一回:“菜都是后院长的,油盐酱醋是从别院借的,今日阿影上树掏了一窝鸟蛋,也是现成的,于我并没有破一说。”
碧池虽然邪恶,后来见惯了他杀人如麻的一身本事,但他对待小动物却十分和善友好,还能帮迷路的小兔子找妈妈,让我不禁怀疑他其实是妖兽一族,得以修成人形后混迹人群中残害人类。此刻一听要吃鸟蛋,他惊愕道:“那可是一窝生命啊,万万不可啊。”
沈月卿毫不在意地笑道:“尚未出世,有何不可?再者,你饱食鱼虾肉糜,那也不都是万万千千的生命?你大快朵颐之时,可曾像现在一样怀有慈悲之心?今昔一比,你这是算道貌岸然还是良心发现?”
被沈月卿调笑着质疑有无慈悲之心的碧池,面上一沉,却也无法和沈月卿比嘴上功夫,只得道:“账房的活计我还没忙完,今日怕是和沈爷的美食无缘。我的那份鸟蛋,就由朱珠代吃吧。”
一句话,把我推进了万劫不复的火坑里。
我看着脚底抹油跑的飞快的碧池,心中暗骂他真是人如其名。
沈月卿做饭的速度很快,不一会儿就端来了。倘若忽略不计他那盘子里的焦黄、墨绿、赤红等颜色,还是能鼓起勇气伸出筷子的。
“今日这道菜叫‘海上月是天上月’。”
我戳了戳墨绿的一团:“这是月?这颜色是月?”
你见过戴了绿帽子的月?
我再谄媚都夸不出话来了。若是现在阿影和碧池都在,那两个不要脸的应该还能憋出几个词来。
沈月卿解释:“被韭菜的菜汁染成了绿色。”
原来这“海上月是天上月”是一盘韭菜炒鸡蛋。
简单一道家常菜,居然能做出这么错综复杂的颜色。
我吃了一口,感觉自己像骑着一只野猪撞上了墙,一头栽进了泔水桶里。
沈月卿起身坐在了歪脖子树下的秋千上,晃着两条长腿自顾自玩了起来。
那架破破烂烂的秋千是用烧柴的下脚料做的,没有打磨,粗糙不平,坐在上面稍不留神就能从衣裤上刮下几根线头。
绳子几天前断过,但今天又续上了,是他从伙房里一个白案学徒手里得来的。
那个白案学徒名叫蒲包,暗恋曲廊里的韶欢姑娘。蒲包平日里明里暗里送了不少东西给韶欢,她都欣然接受。这次蒲包特意用面粉捏了一堆憨态可掬的小泥人,又取了花汁草汁细细染上颜色,在送礼的同时,表明了心迹。
韶欢了他的小泥人,但是用一张好人卡拒绝了他的心迹。
蒲包原本是长了自信才敢表白的,谁知韶欢对他没半分心思,思及她平日里礼时叫声甜甜的乖巧面容,不由悲从中来,拉了根绳子就要上吊。
我原本不知此事,但张姨爱凑热闹,带了我们一帮人,浩浩荡荡地走去把蒲包和上吊的倒霉树团团围住。
蒲包原本只是想把事情搞大让韶欢后悔,没想真死,脖子套在绳圈了半天都没舍得拉,却被人群一推搡,打了个死结。
幸亏沈月卿出现的及时救了他,否则蒲包现在已经上路了。
沈月卿当众严肃地批评了蒲包不珍爱生命的行为,各种典故事例信手拈来,直讲的蒲包痛定思痛痛哭流涕。
“你真年轻啊,让你寻死觅活的事,居然只是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