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也不等谢雁城反应,她便敛了笑意,淡淡说道:“正康六年九月初七,甲先生支取纹银一千两,正康七年十一月二十八日,甲先生自仓中提稻谷一百石,棉花一千斤。同年十二月,甲先生…………”
“够了!”
谢雁城一声断喝,怒气冲冲地打断林可的话,脸色赤红,喘着粗气道:“孟珙投靠密卫了?不、不可能,这是取死之道,他不可能那么蠢……账本,你们拿到账本了?”
密卫其实还没能找到账本。这甲先生就是谢雁城在账本上的代号,林可只是借助密卫查出来的一些零散东西,诈一诈谢雁城罢了。
“现在追问这些小节又有什么意思?”
林可望着谢雁城,嘲讽一般弯起唇角:“谢大人,你还认不清形势吗?西原流寇横行,朝廷接连用兵,财政已然入不敷出,前几个月木家堡又与北齐打了一仗,北齐那里还不知如何反应,边军一鼓噪,朝廷指着这帮丘八打仗,今年的粮饷又得往上加。四月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此时两大粮仓出事,尚明仓更是干脆被烧了个光……运输线出于半瘫痪状态,人心不稳,奸商趁机囤粮居奇,京城的粮价已然涨到五两一石了,谢大人!”
这些事,谢雁城其实全都知道,但他从来不敢去深想。如今黯淡的前景被林可点破,字字如刀,他的心防已经被破了一半,连藏在袖中的手都有些颤抖。
林可却不放过他,继续缓缓地说道:“泥腿子饿死几个,对谢大人来说当然没什么好在乎的。可京城是什么地方,一块砖头砸下来,十个里面能拍死九个当官的。粮价飞涨,好些御史都没米下锅了,这帮人战斗力可不弱,况且事关切身利益,谁都会拼命的。纵是平头老百姓,也决计不肯坐在家中白白饿死的,若是一个弄不好,京城不稳,怕是连首辅都要掉脑袋吧可谢大人你竟还在这里和稀泥,指望抛出一两个小卒子就能将此事平息下去,委实可笑。”
谢雁城缓缓抬起头,整个人似乎都在瞬间老了几岁。他喃喃道:“这是何必?改漕归海,改漕归海……牵扯这许多人来,孟昶青简直就是个疯子。”
“您和孟统领,总有一个人要担责的。”
林可看着这位往日里高高在上的山南统领,语气中没有半点感情:“谢大人,您不合作,我们也只能去找肯合作的人。”
“等等。”
谢雁城深深地吸了口气,像是终于下定了什么决心,开口说道:“本官在东儒党那里还有几分颜面,说吧,密卫想让我做什么?”
接下来的事很顺利。
东儒党的根本远在浙东,原本就分润不到多少漕运的好处,比起失去谢雁城这位山南一柱,改漕归海于他们来说是可以商量的事情。孟昶青承诺,孟珙下台后,这个山南统领的位子由东儒党人安排,相信东儒党魁莫青山应该会接受这个不错的交易。
至于谢明雨的婚事……谢雁城既然已经决定出卖孟珙,想必不会留着这门婚事,以将来连累自己。
走出酒楼,林可轻轻呼出一口气,事情虽办完了,心中却没有多少兴奋的情绪。见了太多的丑恶嘴脸,这些勾心斗角的事只叫她疲倦。她愣了会神,不自觉地顺着江水往下游走,很快就到了自己常去散心的一处地方。
此处僻静,一道残阳铺水中,青山隐隐水迢迢。
林可找了块干净的地方盘腿坐下,随手捡了块石头扔出去,江面被打破,泛起层层涟漪。那声音激起飞鸟,芦苇荡不住摇晃,鸟群扑簌簌地朝着天际飞去。
林可望着那些越来越小的黑点发呆,忽地听到有人在身后轻声唤道:“林兄?”
那声音中带着些许迟疑,林可一时间没想起是谁,疑惑地转头望去,便见到向秀独自立在霞光之中,眼中含笑,正看着自己。
“向兄!”林可吃了一惊,手一撑就从地上站了起来,意外道:“你怎么在这里?”
“此地还是林兄介绍于我的。”
向秀温和地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