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元深知,阮爱是个非常好的朋友。他们在入学仪式上相见恨晚,当时茫茫人海如临夜场,陌生人和陌生人怀揣小心翼翼而又饥渴贪婪的目光,恨不得刹那间一眼万年。裴元与这个刘海编成小辫子的短发女孩碰巧对视,她露出玩偶般的笑容,辫子尾端的蝴蝶夹款摆招摇,裴元于是产生了强烈的预感,这个女孩子能看出来自己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他们无话不谈,友谊一向建立在真诚之上,所以阮爱必然不是为了安慰他才说出这种话。裴元的心里稍微获得了解脱。自己觉得自己懦弱,和别人说你懦弱是不一样的感受,前者是自责,是自我反省,反省本身就带有对自我的肯定,因为只有拥有理智和良知的人才知道反省。要是别人也骂你孬,那说不定就是真的孬了。
在稍微挽回自尊的同时,裴元又开始思考怎么说服丹拓接下这笔生意。好不容易认识一个能杀人的人,如果不好好把握的话实在是太可惜了。他现在需要一个足以说服杀手的理由,三十万他肯定短期内拿不出来,威胁报警也不管用,还能用什么办法呢?总不能抱着人家的大腿苦苦哀求吧?哀求听起来好像也不值几个钱。
“小爱,你有没有快速赚大钱的方法?”
“你要做什么?”
“我需要三十万。很急,最好一个月之内能赚到。”
“去卖身,大概可以吧?初`夜要价高一点,或者挑个有钱的死老头当金主。”
男孩苦着脸:“就没有一点稍微体面的赚钱方法吗?”
“高端服务业是来钱最快风险又低而且适合所有年龄层的最佳选择,”阮爱捏着可乐罐子:“要不你有没有特别值钱的东西?房子、车、黄金、珠宝,通通卖掉。”
零资产的十三岁男孩叹气。
阮爱拍拍屁股没当作一回事:“那就别想了,咱们都不是富贵命。快上课了,回去吧。”
回去,回哪里去呢?
这就是另外一个问题了。裴元选择在教室里写完了作业之后才回家。
日光渐渐黯淡,天幕是一种浑浊失质的灰色。他居住的公寓立在一片荒地中,像是突然拔地而起的,很莫名其妙的感觉。裴元听说这里原本想要盖高级小区,后来因为开发商的法律手续不齐全,只来得及把这一栋公寓盖起来就彻底停工了,剩下了一摊用钢筋水泥装饰的废墟花园来替代宣传广告上的“天然氧吧”。
他换鞋的时候门口传来聊天声
有男人说:“……下个月就送到姐姐家去。”
有女人说:“算了吧,还可以给潇潇作个玩伴。”
“要不然就去寄宿学校,该谁出钱谁出钱,我也尽力了。”
“你哥哥还没有找到人吗?自己的孩子就忍心不管?”
“能找到也是讨债的先找到,他现在首先要保命,不知道挖了哪里的地洞猫着呢。有消息的话警察会第一时间通知我们的。我给他妈打电话,也没有接,可能换了电话。”
“他还是很懂事的。”
“没你说话的份,这个家谁做主?”
……
有人从楼梯口走来,裴元不能再僵站着,只好拿钥匙开门。男人看到他突然回来,面上的表情还没拾干净,强行转了个扭曲的笑脸:“回来了?快去洗手,都等你呢。”
“谢谢叔叔。”男孩放下书包转头去了洗手间。
于是他错过了男人对女人的挤眉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