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蹲在地上把屋内火盆里熄灭的炭灰倒出来,再把火旺的炭一块块地放进火盆里,几乎铺满半尺高的火盆,红旺旺的一团,屋内热气升腾。
黔北的冬天不算很冷,且冷的时日就那么一二个月,挨挨也就过去了。实在是太冷了,也是在堂屋烧堆柴火,一家子围在一起取暖。火盆那是富贵人家的玩意,不仅是火盆本身不便宜,更是火盆里烧的即便是最普通的黑炭,对庄户人家来说也是昂贵的东西。
现在周中的屋里就有只火盆,火红的光中,漆红的铜制火盆上的红漆有些脱落,上面刻着的进士及第依旧清晰可见。
周中记得这个火盆是他启蒙那年大冬天,周父周母怕他年小在屋里读书冷,特意买来的。最初用的是黑炭,可黑炭一烧就烟熏火燎的,呛人的很。周父周母听人说银霜炭无烟不呛人,于是火盆里的黑炭就换成了银霜炭。即便银霜炭价贵,每年冬天周家都会买一批,且一买就是多年。就一个银霜炭,周家就在上面花不少,更别提其他的笔墨纸砚这些易耗物品。这一样样的开支下来,周家能不败吗?还是后来周家实在穷困,买不起银霜炭才没有再用火盆。
原以为这个火盆早给邵氏卖掉,没想到这会竟然出现在他的屋里。
在这个寒冷的冬天,原身从来未曾正眼看过的长子半夜给他添火炭。周中眼睛酸涩,原身知道长子孝顺听话,却没把看在眼里,在他心里眼里,只有圣贤书,只有功名。
不仅周中如此,周父周母也是如此,心里眼里只有儿子的读书,只要儿子读出头,只要儿子能当官老爷,那怕倾其所有也在所不惜。况且一旦周中有了功名,还能少了银子。
想像有多美好,现实就有多残酷。
周家祖上世代耕农,没出过读书种子,周中在读书上头也无甚天分。十余年下来,周中参加好几场县试,无一不铩羽而归。功名没着落,周家的家底倒给掏空不少。可周父周母不着急,道长说了儿子是天上的文曲星,注定要当官老爷。每年多少白头翁下场考试,比起来,他们的儿子还年轻着呢。
周父周母笃定儿子定会考取功名,只是如今时机未到罢了。但在儿子考中功名之前,他们得有银子供儿子继续读书。周父周母扒拉一下手中的银钱,除了家中五十亩田地和青砖绿瓦的宅子,已没余钱在手。卖田地和宅子,周父周母舍不得,那是周家的根本。周母想出一法子,就是给儿子娶媳妇,娶个有钱的媳妇,让媳妇的嫁妆供儿子读书。
此时,周中也已年过二十早该娶媳妇,之前是周母拦着,准备等儿子功成名就好娶个千金小姐。不料儿子至今未中。好在儿子年轻又是读书人,怎么也能娶上镇上有钱人家的姑娘,然有钱人家看不中周中,嫌他没有功名且资质平庸。略有家底的庄户人家也不中意周家男儿是个读书人不干活吃闲饭,在他们眼中读书那就是个无底洞,自然不愿意闺女跳进火坑。周母在家里骂他们眼皮子浅,又打起神托人给儿子说媳妇,这次周母也不挑啥,只要一样能长年下地干活,能省了农忙时请短工的钱。邵氏正好力气大能当男人使用且家境贫寒好拿捏入了周母的眼,从而被聘进周家。邵氏不负众望,一个人当两个人用,成天在田里忙活。就算如此,周家每年的益仍入不敷出。
渐渐地,周家开始卖田地维持周中读书,即便再舍不得,为了儿子的前程,周父周母咬牙同意。眼看田地越卖越少,而儿子功名依旧未得。周父周母着了慌,想着儿子怕是要大器晚成,而他们两人年老,怕等他们去了,家中没人供儿子读书。于是,周母把刚会走路的大孙子周秀带在身边,成天地教导他要孝顺父亲,要好好干活挣钱供他爹读书考功名,以光宗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