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道她如此善良的女子必定会为我的身世伤怀,却不料她秀眉一横,竟生了怒气。可见她并不是一味柔弱无骨的闺阁女子。
“那件事确是我的疏忽在先,既死过一次,便也两相抵消吧。”我苦笑着说道,心底拂过一丝凄凉,我自小视马为友,最寂寞最无助的时候都是它们在陪我,我却没有照顾好它们,纵未身死抵命,今后也无颜去养马了。
“也罢,往事不提。阿真,你可知道,家父还有意要你继作螟蛉,你可愿意?”
她突转的话锋教我一时难以接过来,只愣住看着她那剪水般清亮的双眸,心潮暗涌。
“呵呵……家父年过古稀,家母早已过世,他们只有我和阿兄两个孩子,且阿兄要比我年长十五岁,我虽与他互相敬爱,可到底不如有个年龄相仿的姐妹。如今你来了,父亲他有这个想法,我也很赞成。你若愿意,我现在就带去拜见家父,你改口唤父,亦叫我一声阿姐!”
她那里越是欢喜期盼,我这里却越是窘迫苦恼。若认了,虽是我天大的福气,可我此生,从来没有叫过谁“父亲”,我不敢叫,也不敢想。昔日崔氏那“克父克母”的咒语,实在令我害怕了,我怕自己的厄运真的再延续到恩人一家。
“娘子,阿真生来卑贱,不敢有此奢望,虽娘子心善不以阿真为奴,但阿真只愿侍候左右,请娘子恕罪。”我摆正身子朝她跪着,简简单单,却说得断然。
“阿真,你又何必……”她双手扶我,眉间轻蹙,有些失望,但也不乏温情,缓缓又笑开:“傻丫头,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你何须看得这样严重,还罪不罪的。你我以后还是作伴,什么称呼的都不重要。还有,莫要再提什么卑贱了。前几日家里人来看你,都对你甚为怜爱,我也说了,这是缘分。”
“是,阿真一切都听娘子的。”我不住点头,差一点落下泪来。
她复又为我妆扮起来,我也比之前大方坦然了许多。午后的春阳透过素净的纱窗在妆台铺下朦胧温和的淡影,不一会儿,花钗簪发,脂粉轻拂,整副妆扮便成了。我静静坐着,小心翼翼地看着全新的自己,偶一恍惚,觉得自己好像真的只是闺阁间寻常的女子。
“只是你这伤疤……”她说的是我颈右耳后的那道疤痕,如今换作女装竟更明显了。
“这伤疤今生已难去除,可娘子为我心妆扮,已遮去许多丑了,阿真一点也在乎。”我淡淡笑道,脑子里一下子闪过那人的脸庞,又瞬间暗去。
“那这样吧!”她一笑,好似想起什么主意,抬手从自己头顶的发髻上解下一根丝带,又系在了我的发间,“你将它撩至胸前,看看能不能遮住这道伤痕。”
“遮……”我这才明白她的意图,不能拂了她的好意,便点头照做,将丝带从右耳后撩至胸前,向镜中一看,果真不见那伤痕,亦不觉突兀。
“呀,正好呢!呵呵呵……”她巧笑嫣然,比我还要开心。
无论如何,我今后要过的又是另一种人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