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逸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是又来寻他作画了。
“吴爷您不是说勉强才得了三十六两,怎得还肯破让我画?画了没人,岂不是还得亏了这先投的笔墨银子?”
吴扒皮可从来不会做亏本买卖,李逸着实好奇这厮又想出什么新招来。
只见案椅笔墨都摆上后,吴金亲自指挥人将一幅春山行旅图挂到囚室内合适的地方,环顾四周,颇又不满道:“去,多弄些火烛来,把这屋子可得照个透亮,要头发丝都能根根分清!”
李逸只觉好笑,他都不必近看这展开的卷轴,就已辨出这画是出自文华殿中书舍人董计之手,他那太子爹在时,殿下的供奉之一。
吴金这是想要换幅行旅题材的画?
如今有了正常纸笔,李逸自然笃定再画出来的不会被人瞧作赝品,他还真没想到吴金这人会有想通的一天。
“吴爷把画起来吧,这等题材最是寻常,我给你画一幅就是。还请吴爷先给上些热茶粥汤,好有力气作画。”
李逸病得没有多少胃口,只想来些热软的,提提神。
吴金笑道:“给公子来些软和烫口的。”
一时又转到那挂轴跟前,指着画对李逸道:“你当我不想起来?我可比你还宝贝这画,这是我了九牛二虎之力借来的,可不能损了一点。可这要是起来了,你不照着如何能画出张一模一样的来?我可告诉你,这依葫芦画瓢,得给我画得一片叶子都不错!”
李逸这才知道吴金打得是什么主意,气血轰然上涌,差点没站稳。
这董计不过昔日太子面前芝麻大的七品供奉,往日里临摹自个的画都还轮不上这等货色。让李逸参考此人的题材,他都因在这牢里不好发作,如今竟要他干两世来皆最为不齿之事,盗仿他人之作!
不等李逸开口,平安就已抖着手斥道:“不过是个给我家公子研墨的庸才所绘!你让我家公子学着他画一幅行旅图已是辱没,竟怎还能想出这等失心疯的主意?”
“哼,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你今儿画也得画,不画也得画……”
他话未说完,平安又截道:“你若再敢用我威胁公子,一头碰死好叫你落个空!我虽……”
“平安!”
李逸喝断话头,威怒之下,一屋子人都呆了呆。
“我知吴爷不肯舍弃这到了嘴边的银子,董计如今的画,也值个二百两了吧。
你若肯听我的,我绘一幅别的于你,你拿去千两银子也卖得。
你若听不进的,也不必牵连旁人,这牢里还没受过你那些手段的,也就我一个了吧,这就随你去刑房。”
“公子!”平安拦也不及。
“请。”吴金笑得畅快,眼神笃定,“咱这就瞧好了,看看末了谁扛得过谁?”
窒息,疼痛,求生不能。
李逸被反复摁在水里,渐渐失去了挣扎的力气,模糊中他又回到了梦里的炼狱,眼、耳、口、鼻、身,皆被血没。
恐惧的尽头,是归宿。
最不愿想的,潜在心底最深处的鬼魅浮映出来。
他看见的,是赵深。
背后怎么也挣脱不掉的刑压,突然就消失了,李逸力翻出水槽,直觉整个肺都要被呕了出来,血丝沿着他的唇角渗下,因上身早已湿透,人不由自主地发抖。
周遭静得出奇,李逸猛咳不停,泪流满面。
一片朦胧中,光浮影动,立着一个人。
满屋魑魅魍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