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姿摇了摇头:“她不愿意。”
母亲的一生不过是一个简单的伤心故事。东南亚富商的幼nv,在英国留学时遇见蓉岛世家的公子,彼此情投意合,家世又门当户对,两个人一毕业就结了婚,母亲带着外祖父赠予的大笔陪嫁,跟随父亲回到蓉岛生活。
重病的祖父在不久之后辞世,父亲继承家业成为许家新一任家主的时候,也不过只有二十几岁。那大概是父母二人一生之中最风华正茂的岁月,那般琴瑟和谐的甜蜜,母亲直到辞世前也没能忘记。
结婚之后的第三年,母亲在生下宝姿时出了意外,从此再也不能生育。许家人丁并不兴旺,父亲便是独子,连兄弟都没有。之前的几代家主都是长子,而宝姿不过是个nv儿。
亲戚们私下里想必有许多议论,她不知道父亲是否也曾介意过,然而隔了几十年漫长而久远的岁月,ai恨都已经变得不甚分明,最终举案齐眉的夫妻也摆脱不了相敬如宾的宿命。宝姿十岁后,母亲带着她长居澳门,只有在以许夫人的身份出席隆重场合时,才会偶尔回到蓉岛。
澳门的大宅没有老宅那般庄重气派,可是设施与装饰皆是当时最时新的,母nv二人住起来十分舒适。父亲时时过来,不管生意再忙,也总能搜集到极有心意的礼物带给她和母亲。
有时宝姿深夜醒来,听见隐隐约约的细碎乐声,便在黑暗中悄悄地m0下楼去,总是能看见一楼的书房中,母亲与父亲紧紧相拥着旋转的身影。父亲的手每每切切地抚m0着母亲瘦削的肩头,那姿势里分明是无限的ai怜。如今回想起来,住在澳门的那些年,也许母亲也不是不快乐的。
可惜这般小心翼翼的平衡最终在她十六岁那年被打破。一日,已经怀孕的年轻nv子寻上澳门大宅,直言腹中骨r0u是个男孩,若是生下来,便是父亲唯一的儿子,求母亲给这孩子一个嫡出的身份。
宝姿直到今天都还记得那nv子的样貌。说不上是如何美yan,但是实在是年轻,一张素颜脂粉不施,眉目间都是令人讶异的活力。母亲就那样坐在沙发里,打量那nv子许久,终究是一句话也没有说。她年纪渐长,身t愈发不好,当年那次凶险的生产其实有遗留的隐疾,那时已经有了复发的迹象。父亲多年来风流韵事不断,母亲早有耳闻,只是没想到避到澳门竟也躲不开。
那nv子隆起的肚腹,成了压垮母亲的最后一根稻草。
当天深夜,听到消息的父亲匆匆赶来。母亲却只对他说,前半生夫妻缘分已尽,后半生,相见不如怀念。父亲无论如何也挽留不住,母亲不久就带着宝姿远走欧洲。
在那之后,母nv二人长住在法国的南部。母亲嫁妆丰厚,父亲每年亦转来大笔现金,衣食自是无忧,可是母亲一年b一年消瘦。几年之后,宝姿才辗转听说,当年那nv子不知因何故小产,并不曾生下孩子。个中缘由讳莫如深,父母二人都再不曾提起。
尽管相隔万里,父亲也依旧常常前来探望,可惜每一次都只能见到宝姿一个人。母亲直到一年前在瑞士病逝,也不肯再见父亲一面。
如果母亲还在,今年刚好是她与父亲相识的第三十年。一个月前母亲的忌日,父亲孤身飞到法国,在母亲墓前坐足一日一夜。宝姿在凌晨时分寻到墓园,看见他颓然地倚着墓碑,两侧的鬓角都已经灰白。
当年风流倜傥的世家公子,如今也终于有了衰老的疲态,而墓碑照片上的母亲却依旧笑靥如花,不见一丝哀伤。近三十年的夫妻,到头来只落得生si两茫茫的终局。
宝姿无言,只能轻轻地为父亲披上一条毛毯。那天在母亲墓前她答应父亲,今后随他回蓉岛生活,却不想先行启程的父亲竟在途中遇刺身亡。父亲后来不曾再有任何子nv,宝姿始终是许家唯一的大小姐。到头来,这一份偌大的家业还是交到了她的手里。
母亲倘若在天有灵,不知可否感觉到一丝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