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是世界上最烈的火。
它喷吐着舌头,橙红橙红,舔尽了皮肤,连同狰狞满布,如网的疤痕一同吞噬。
躯体,瞬间化作血肉模糊,看不到来路,看不到归处。
可那些冥冥魔音,像一个个诅咒,如撒豆一样,种在尹霜露的身上。
被融化的疤痕便像打开的枷锁,放出里面混沌暴虐,没有心智和思想的野兽。
在那些扯下伪装,撕开围栏的一霎那,身处阿鼻地狱。
那些平日里的笑容,变得成獠牙利齿;
那些平日的关心,变成尖锐刺耳的嘲讽;
那些平日的零食,便比那肠穿肚烂的剧毒还要噬人心骨。
她已经毁了,这辈子都毁了。
就算死,也不可能去到父母的臂弯。
于是
毁灭一切便成了她唯一的祈求。
发生了什么,翎乐根本没有任何印象,连肢体的记忆都没有。
只有在垃圾堆中醒来,身上两处刀伤,却不是致命,如影随形的,还有皮肤灼热的疼痛,脓水横流。
她就那样,躺在一堆苍蝇横飞的垃圾山上,歪着头望着初生的太阳,带着一圈暖暖的光晕,冉冉升起。
为什么?
她还活着?
“啊——”
李治旗大喊,拍打地面,颤抖着翻身,嘴角收紧,鲜血流出来,顺着下颚线流到地上。
“他们没有错,他们只是听从命令,他们什么错都没有!”
双手撑地,咳嗽声剧烈,身体跟着抽搐,头磕在地上几下,他咬着牙起身,跪着。
“是你的错!他们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你的事情,没有!”
他的眼睛冒火,盯着翎乐肤白胜雪的容颜,一股热血涌了上来。
待到他将淤血吐尽,翎乐捏着他的下巴,盯着他的眼睛,指着自己。
“没伤害……过?”水汽顿起,泪珠登时滑落下去,光洁的面庞上留下一道浅浅的水痕。“被烈火烧掉的疤痕算不算?”她疯狂了,狠狠戳在李治旗同样醒目的胸口上,“这个,这个,还是被欺骗的八年时光?被囚禁的八年时光?还是最后,被当做一只弃子,放进焚化炉里?”
由于过于激动,翎乐掐着他的脖子,问:“你告诉我?什么才算伤害?什么样的伤害才算?”
一把将李治旗推开,任由他倒地挣扎,翎乐仰头望天,擦干泪水。
“对于一个心死之人来说,垃圾山的日出……都美好得让人撕心裂肺。”
步仇拉起翎乐的手,带她离开。
白光闪过,还是那片墓地,阳光却稀松慵懒,将大树拉得好长好长。
人明明站在阴影里,自己的身影却被阳光带出去好远,像已经交出去的真心,再也寻不回来。
相顾无言,肖龙轩表情玄幻了一下,故作镇定的将手在身上擦了几遍,小心的呼吸,降低存在感,心中还是不太舒坦。
“尹霜露,你说的都是真的?”
两人没转头,而是齐齐翻白眼。
绑匪没搭理肉票,自己不赶紧麻溜消失,居然有心情追寻真相。
找死好像也没见过这么找的。
见没人理他,肖龙轩追问:“不是,烧伤面积超过百分之五十就有生命危险,再看看你,是烧伤的,还是回娘胎……重生了?”
翎乐悲伤的心情,顿时被肖龙轩欠揍的言论给打得粉碎,举着白嫩的拳头就要锤他,逼的他痞笑着躲闪。
“别别别,话说回来,尹阿姨真的很厉害,打架那么帅,痛扁李治旗真让人解恨!”
他们这一波人,全员都被李治旗给欺负加修理,后来躲着李治旗,却被那毒舌羞辱起来,平时狂得没边,这回可有嘲笑他的话柄了。
还没等翎乐对两个禁忌字眼发飙,肖龙轩立马怂。
“我还有一个问题,最后一个问题,你对自己灭了ddd研究所,放火的事真的一点印象都没有?”
翎乐回想了下,然后摇头。
这件事她曾经问过琉璃,因为当时伤重,琉璃脑子也迷糊,事情的经过很模糊。
不止肖龙轩,就连步仇都觉得奇怪,可是有想不到哪里了奇怪,步仇挥手,白光闪过,肖龙轩被退下了。
低眉浅目,脑海又浮现了翎乐找到死亡归宿时的笑容。
胸中畅想,如若那笑容是为他绽放的,那该多好。
随即又想起翎乐的遭遇,如果没有他的尸体,或许翎乐就不用遭受如此多的痛苦,或许还能找到一些真心的朋友,过一些平凡的日子,或者做一些有意义的事情。
“都是我的错,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你的脊柱吗?没有如果,如果的如果就是,我们不会相遇,我们彼此陌生。”
两人相对无言,大树被微风吹拂,轻轻哼着些调子。
天空湛蓝,幽深寂远,一弧吴钩,斜挂在东边的天空上,几点繁星点缀。
黑幕落,透亮的银光下,两簇身影静静依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