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我什么?”
黎容非常冷淡地看着他,那样的神情,以及他接下来说的话,就好像将下午的那一幕重演了一遍,只是换了对象,白缘山惊异于自己的感受居然能如此天差地别。
他说:“我本来就没有父亲。”
03
白缘山闻言一语不发,极静地望着黎容,他一贯气息冷冽,刻意沉默的时候就更加叫人害怕。很多时候平静比暴戾更容易让人屈服,这是白缘山亲自教导过黎容的,底牌揭开倒不如不揭,就让对方去猜,人的脑子,其实是再妙不过的武器,你不必动手,他们已然被自己吓得退却,要是趁此再抓住对方心理最薄弱的时候随便唬上一唬,一点动静他们能放大十倍,自行讨饶,不战而屈人之兵,这才是本事。不若如此,难道随便哪个阿猫阿狗上门挑衅,都要撩起袖子上去跟人干架不成?白缘山一向不愿意叫对手拉低自己的档次,因此也不许黎容随便跟人打架,乖巧如黎容也难少年意气,就那一次,被白缘山教育过一顿之后,再没和暴力事件沾一点儿边,安安分分做他的三好学生。
但其实这项本事黎容至今没有学得太好,这也寻常,不是随便谁都有叫人望而生畏的气场。他告诫自己,这不过是眼前这男人的一点手段,硬生生压下所有的怯懦,像个急欲长成的小狮子,沉静地与强大的长辈做无声对抗。
此时他并没有心思去思考,到底是谁把他养成了一头小狮子,而不是别的什么。他由白缘山一手教大,哪怕完全凭借最原始的模仿本性,学个一两分的表面功夫,也足够他恫吓几个无辜群众。更何况白缘山从未放松对他的教导,自黎容小时候起,白缘山教给黎容的就不是什么斯文的游戏,而是他自己生存处世的法则,他教得看似随心没有章法,但的的确确是在培养黎容的爪牙。即便如此,当白缘山亲手把武器塞进黎容手里的时候,他的表现却完全违背了他所接受的教育。
这真是非常奇怪的一件事情,白缘山想,可能因为他真的不是自己的种,即使他那样真切地喊他爸爸。但凡他身上流着一点自己的血,也不会是这个样子。
黎容了解白缘山,但远远不如白缘山了解他来得透彻,上位者总是能看出更多,比如白缘山此时能轻易看透黎容的强装镇定,以及那颗年轻的、因为没有真正经过淬炼因而缺乏畏惧的心,黎容却猜不透白缘山在想什么。
白缘山轻笑一声,实在无法将黎容所谓的手段与对抗放在眼里,“我本来也不想当你的父亲。”
黎容浑浑噩噩地想,这大概就是他心理最薄弱的时候,白缘山在吓唬他,这只是在吓唬他。但他无法遏制自己骤然缩小的瞳孔,几乎又要去残虐自己血肉模糊的下唇。
他这想法,从头到尾没有一点正确的地方。听了这句话之后,才是他心理最薄弱的时候,他还太过单纯,以为对时机的掌握才最为关键,只要自己不露出破绽,对方就毫无办法,却不想真正懂得进攻的人,一贯是自己创造时机的。况且白缘山也并没有吓唬他的意思,他说的实在是大实话。
假使黎容能够多一些思考,而不是盲目地相信自己的父亲,他就能发现作为一切糟糕的开始的那个晚上,白缘山并没有喝醉,或者说没有醉到认不清人的地步。他清楚地知道身下躺着的是那个他当做儿子养在身边的少年,是他的妻子看出了他的心意,便贴心地奉送到他嘴边的礼物。如此大的诚意,他怎么能不笑纳。
他要是真的把黎容当成自己的孩子,想听这孩子叫自己一声爸爸,哪会走到今天这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