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连翰的目光从高处向下看去,几个白衣人影正围在宽旷的床榻周围,在忙碌着什么……
殿中死一般的寂静,只有窗外的风不时吹进,将一排排靠窗的纱帐吹拂的扬起,再吸落附在门板上,然后,又再一次飘扬而起,柔柔卷动在空空如也的宫殿里……
时光就这样流逝着,无声无息。
瞳中的人影倏然在一刻开始变得渐渐清晰起来,顺着一处宫侍闪开的缝隙,赫然入目那床榻上一具人形的躯体,一动不动,彷佛已经僵硬如冰石。
榻上铺着的龙凤锦单上四处洒满了殷红的血迹,有些血渍泛着紫黑色,有些则依是红彤彤的鲜泽,像是无始无尽一样的,没有头绪……
“快”
突然,站立在殿门口一抹刺目日光下的宫侍喊了一句,只见床边几个人就猛的抓起那躯体之前的一团血肉模糊的东西,草草塞进了硕大的木桶之中,又狠狠向下压了压实,这才盖上木盖,速速由着一人提了出去。
余下两人扯出床边的白帐,胡乱几下将那床上的人包裹起来。
白帐不够长,使得那人青灰的双脚裸/露在帐外,毫无生息的颜色反衬的触目惊心,一个生命的陨落原来如此狼狈仓促。
紧接着,宫侍们将那具裹在白帐里的躯体扛了起来,匆匆送了出去……
日光,就这样,绕过殿门上的窗格,将人的目光灼烧的惨痛。
床脚的那一只金虎镇却还上挑小嘴,笑的分外香甜……
触目伤情,空余一缕香尘,世间已无故人。
“不,不要不………………”
纪连翰嗓子里哽咽着反复的几个字,却生生卡在那里,丁点儿发不出声音。
“回来回来啊,父父妃回来”
那个稚嫩声音反反复复的幽咽呐喊,在一缕烟尘中渐渐的变成了一个成年人的沉吟……
“回来”
“你回来啊”
“妹妹……”
“你们……为什么不回来……回来啊……”
他的眼神向那个殿门前的光影投射而去,日光虽暖,在他眼中却是异常寒凉。
风,游走来去。
诺大寂静的古宫殿中,吹皱了青苔,抚平了瓦痕。衔环双燕高飞南去,生离死别,就这样悄无声息自然而然的日日上演。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万里幽尘终究荡平我们所有爱与存在的痕迹。
“别”
纪连翰忽然睁开了眼睛,幽幽卡在嗓子尖儿里的一个字,依然是发不出任何声音。
房中一股淡淡的暖香扑面,安定而怡人。
他轻轻了一眼身体的左侧,纱帐轻拢,严密的没有丁点儿缝隙。
只是透过点点织孔,看得到帐外的清净光亮。
原来,方才一切都只是梦境……
原来……都只是梦境……
为什么……只是梦境……?
为什么就连梦境都对他如此残忍?不可得见那思念的人一面?为什么……
他想着想着,深深喘了口气,才发觉自己的脸上都是湿漉漉的泪痕。
他哭了?
他怎么会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