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是这样还无法证明什麽,於是警方连络了他们当时的高中老师与同学,证实这两人曾经交往过──至少在雪子就学期间还维持著恋人的关系。
「终於找到一条连接线了。」加藤成亮在搜查总部办公室的白板上用红笔画出一道醒目的直线,线的两端分别连结著两个名字:黑色加框的一号受害者,已故的渡边雪子,和蓝色的浅间英知。『前恋人』,他在线条旁加注说明。
「但是,为什麽?」手越佑也看著白板上的已知人物关系图,「我们先不讨论浅间的不可能犯罪是怎麽实施的。退一万步说,就算是他做的好了,动机是什麽?」
「情杀。」加藤警部补放下手上的白板笔。「g据渡边雪子高中同学的说法,雪子在短大毕业後,在贸易会社工作,因为对浅间颓丧的生活方式不满,两个人经常争吵;後来透过上司介绍认识了渡边健治,雪子就向浅间提出分手。当时浅间非常不甘心,还三番两次到细井家骚扰──」
「……退一万步什麽啊。你们是在搞空想科学吗?」锦户警部开口打断了加藤的详细说明。「犯罪动机是怎样都好,就算浅间是随机杀人鬼也无所谓。问题就是,浅间英知这个植物人g本不可能下手杀人嘛。」他走到白板前,左手拿起黑笔,在浅间的名字旁边写下五个字:行动不可能。
白板笔的笔尖刮著光滑的板面,发出的声响有点刺耳。
办公室里沉默了片刻。一直没发言的山下智久说:「我先提出两种可能好了。第一,浅间英知不是凶手,相反的,说不定他才是第一号受害人。」
锦户亮站在白板旁,露出微笑:「老大,你这也是空想科学噢──依照本课的鉴识纪录,浅间的车祸是自行驾车冲撞护栏,可没有别人害他。」
山下点点头:「浅间是酒後驾车,还有用药。关键在於他肇事的原因,到底是自陷醉态,还是有第三者让他在驾车前喝酒吃药呢。」
锦户亮转过身,在白板边缘写下一行字:1.浅间驾驶事故:原因自由行为?
「还有第二种可能呢?」盖上笔套,他不再笑了。
「第二种可能是,虽然浅间没有行动能力,但是有另外一个人在替他实践他的意志。」
「事件背後谜样的实行犯是吗?」锦户换了红色的笔,在第一行字左侧,继续写下:2. x?
白板上偌大的血红色『x』,如同一道不祥的印记般触目。
办公室门打开的声音,打破了室内沉重的寂静。小山庆一郎走进来,「久远还是坚称他不知道拜托自己收容浅间的人是谁,也不知道把浅间他父亲的意外险死亡给付转给安养中心的人是谁──」
经过重重追查发现,给付给久远升平的八千万钜款来自於浅间父亲的身故保险金──依照他在那场工地意外前两个月所订立的遗嘱内容执行。
「那个神秘人,大概就是这个人吧。」锦户敲了敲白板。
小山转过头,看著他手边的红字大写x,m不著头绪。「啊?」
「那个待会儿再解释,」山下说,「那你们找到浅间英知的监护人没有?」
完全丧失行为能力的浅间,已经受禁治产宣告──所以,必须有监护人代理执行他的法律行为。既然双亲都已经过世,那就必须另行指定监护人。而浅间父亲在遗嘱中为独生子所指定的监护人,却是一个问遍他家亲友都没人认识的名字:伊东广。
小山回到自己座位,重重坐下。「查到了,所以今天才花了这麽久的时间讯问久远升平──伊东广是久远他收养的养子,也可以叫久远广,长期住在英国,目前本人并不在日本。」
☆、[山斗] 恶魔的游戏 37
37.
白板上又多了一个人名,『伊东广』,连结著久远升平和浅间英知。错综的人物关系图像片歪斜而残破的蜘蛛,以浅间英知为中心,呈放s状展开。蛛上沾黏著猎物的残骸──黑框里那些受害者的名字。
「不管是第一种或第二种假设,都牵涉到事件背後,我们所不知道的真凶──暂且称之为未知数先生。」锦户亮再次敲了两下白板,红色的x刺目依旧。
「那个人……会不会就是伊东广或久远升平?」加藤成亮问。
「现在还不能排除这种可能x。也说不定是两人以上共同犯案。」山下转头对他说。
然而,小山庆一郎加上附注:「但是,g据出入境纪录,伊东他至少在这一年内没有回过国。」
「也就是说,除了渡边家的灭门案,伊东广不可能是其馀四宗案件的直接执行者。」锦户亮看著白板,又皱起眉头。
牵扯进来的人物增加了,案情却仍然陷於胶著。搜查总部成员的心情不免有些低落。
「总之,我们还是得先查清楚浅间和其他被害者的关联x。」山下智久试著做出结论。「如果山口、大田和橘被害人不认识浅间,那就应该往其他方向调查。」
大家点点头,开始分配接下来的调查任务。小山庆一郎继续追查久远与a安养中心的相关线索,其馀的人则分别调查各被害人与浅间的关系。
踏出警视厅,山下智久看见自己的配车在停车格里,车内亮著灯,这才稍微露出笑容。
他敲敲驾驶座侧的车窗,等窗玻璃降下:「在看什麽?」
车里的人阖上笔记型电脑的萤幕。「刚刚从长纯那里骗来的病历,浅间英知的。」
靠在车窗上的侦探助手嘟起嘴:「你现在可以自己出马了?要去恐吓威胁副院长也不先跟我说一声。」
「哼哼哼,」生田斗真一脸严肃地看著他。「我不但可以单枪匹马去恐吓那个副院长,还可以马上送你回家噢,华生。快上车吧。」
「了不起的夏洛克!」山下附和著,绕过车头打开副驾驶座的车门。「我建议你先关掉维金斯,这样才能证明你真的认得路。还有,不是送我回家──是和我一起回家。」
生田名侦探不理会他,让警用gps保持开机状态。车子缓缓开出警视厅的车道。
「所以,你从病历里发现了什麽没有?」
「不告诉你。」斗真说。
「啊?那我也不告诉你我们今天开会的情报。」
「哈哈,你一回家就会忍不住跟我说的。我不是第一天认识你了,华生。」
「不会,我这次要严格遵守搜查不公开原则。」
「那就是你们今天g本没有进度吧?」
「什麽没有进度?!」明明知道对方是在套话,山下智久还是忍不住抗议,「已经查到那个伊东广是久远的养子了,不过他不可能是最近这几件案子的凶手。」他把小山警部的调查结果简述了一遍,讲完目前暂订的侦查方向後,车子正好回到公寓所在的巷口。
「嗯,既然他们要分头调查其他被害人跟浅间的关联。那你接下来打算做什麽?」生田斗真停好车,解开安全带。
「继续追查渡边雪子和浅间英知这条线。」山下跟著打开车门。「所以你现在该告诉我,在病历里有没有什麽新发现了吧?」
「『搜查不公开』。」名侦探伸出食指挡在自己嘴唇前,狡猾地引用对方的说法。
「咦──哪有这样的啊?」两个人快步踏在楼梯上的声音,很响亮。「跟我没有侦查不公开原则的适用吧?我可是搜查总部成员。」
「我是从事个人秘密调查,跟你们搜查总部无关。」生田斗真站在公寓门口,冷酷地说。
山下以左手熟练地拿钥匙打开大门。「跟搜查总部无关的话,别忘了,我还是你的助手,夏洛克──」他以同样的熟练度,把跟著自己走进屋子的人推在刚关上的门板上,捉住他向电灯开关伸出的手臂。
「我的助手很不听话。」斗真勉强抓著手上那台笔记型电脑,没让它跌落。
山下从他手中接过笔电,轻轻地把它放在门口的地毯上。
「小心点……」斗真出声提醒他。
「我一向都很小心。」山下说,声音灼热地落在斗真的耳际。「而且,也一向都很不听话。」
出乎山下的意料,法医兼侦探先生在他耳边轻声笑了。「那,让我看看你有多坏──」他附耳说。
「是你说的噢。」小小的牙齿咬上斗真的嘴唇,痛得刚好令人亢奋。「希望接下来发生的事不会让你後悔──」
☆、[山斗] 恶魔的游戏 38
38.
「我再强调一次,不准你再拿那种苏格兰场的鬼东西出来。」坐在和室桌前,生田斗真低头看著双手手腕上未褪的红色瘀痕,才板著脸喝了一口牛n。
「那可不是苏格兰场的古董,是东京警视厅的手铐。」山下智久回头看了那副功成身退的手铐一眼,振振有词地说。「而且,g据我的判断,你那时候看起来并没有反对的主观意思。」
斗真用力地放下马克杯:「山下智久,你这是涉嫌妨害自由!」
「法医先生,你的刑法学得不错。」受到指控的人笑盈盈地看著他,「但是你好像忘了,还有部『警察官职权行使法』噢。依法行政是阻却违法事由──」
斗真眯细了眼睛和山下对看。「哈,山下警部。我不认为你当时是在行使国家公务员的任何职权!」
「你忘了昨天晚上的事情是怎麽开始的吗?夏洛克,是你先拒绝提供警察官有助於厘清案情的资讯,所以我完全是基於职权需要才对你做了那些事。」山下一脸委屈地说。
「……你这个强词夺理的……变态。」
山下微笑著把纸盒里的牛n全倒进自己的杯子里。
「怎麽样,唤起你的记忆了吗?在送你去上班前,可以请你简单总结一下昨天的发现吗,可爱的法医先生?」
生田斗真看了看表,发出无声的叹息,才自暴自弃地说:「浅间英知曾经在h医院住过将近半年,从事故发生之後他第二次转院,一直到浅间的母亲去世为止。那段时间和渡边雪子的停车证年度是重合的。」
「你有找相关的医疗人员问问看吗?」山下问。
斗真点点头,接著说:「昨天去的时候刚好有个负责那个病房区的护士在。」
g据那位护士小姐的证词,渡边雪子总是一个人,在一般上班时间的时候来探望病人。她对雪子印象很深刻,因为雪子最後一次造访时,和在场的浅间父亲发生了很激烈的争吵,当时还出动了男护士把浅间的父亲架开。後来,护理站人员就再也没见过她了。
山下一边听,一边偏著头思索。
「还有……」斗真这话只开了个头,却又打住。
「嗯?」山下智久抬起脸看他,等那句话的下文。
生田斗真却摇了摇头,「我一时忘记要跟你说什麽了。等我想起来再说。」
「嗯,辛苦你了。真不愧是名侦探──虽然最後记忆力好像有点可疑。」
「哼。也差不多该出发了吧,你还得去y森的苏格兰场上班噢,华生。」
生田斗真今天工作得有些心不在焉。经过新到任的助理三番两次提醒,才没有把待送验的检体放进文件袋里。
回到办公室,他还是忍不住想著那件事。就连对山下,他都没有办法提出来说的事。也不是不够信任他,但毕竟,他是负责这桩案件的警察……
有人在外头敲门。「请进──」斗真翻开卷宗,做出一副正在处理公事的样子。
「喂,你现在怎麽会锁门了?害我刚刚没地方可坐,只好先跑去陪警卫聊天。」松本润才开门就抱怨了起来。
嗯,不是松润学会了进来前先敲门,是因为刚刚被锁在门外,才没有直接转动门把登堂入室。但他现在走进来的样子,依然如入无人之境。
「我下次应该在门口挂个谢绝打扰的牌子。」
松本润笑得很灿烂,「这里又不是饭店房间。你怕被打扰到什麽?」
「我是说……工作上的……」斗真无力地趴在文件堆上,想不出自己到底要说什麽。
「上次实在有点尴尬,」幸好,松本润先转移了话题。「我今天是替我老板来跟你说声抱歉的。那个人啊,就是这样子,虽然工作上的评价很好,其实有点僵硬不知变通。如果中间有让你不舒服的地方,他并不是有意的。」
生田斗真审视著朋友的表情,斟酌著说:「我知道,那也是你们的工作。我没有觉得不舒服。」
如此认真的场景反而令人感到不好意思起来,斗真又想起那天侦讯後在这间研究室里发生的事,开始坐立难安。
他摇了摇头,像是想把不适合的记忆甩开。「润,我可以问个问题吗?以当事人的身分。」
松本润有点惊讶地看著他:「请。在容许范围内,我会尽量回答你。」
「g据你们的後续调查,藤泽他……到底有没有共犯存在的迹象?」
松本检事官耸了耸肩,很快回答:「目前没有发现。如果有任何相关进展,我都会在第一时间连络你。」他顿了一下,又说,「我还以为你终於想向我谘询法律意见了呢。」
「啊?」
「现在在日本,已经有同x情人之间的家暴案件判决先例了。当然,如果那个只是你们之间的小情趣,请当我没说过──」松本润指著自己的手腕说。
斗真红著脸,在桌面下把衬衫袖口往下拉,试图遮住手腕上的痕迹。「这个是……」
「没想到山下他还喜欢玩sm监禁游戏啊。现在的国家警察可真是──」松本润莫名其妙地感慨著。
「请你不要过度引伸!」嗯,其实只有监禁,没有sm。
开门离去前,松本检事官调整了一下领带,严肃地点了点头:「身为朋友,对於你的私生活型态,我会严守保密原则。请放心。」
☆、[山斗] 恶魔的游戏 39
39.
山下智久在出勤表上填了名字,鼻子里哼著歌走出办公室的时候,里头的人有意无意地都松了口气。增田贵久感到食欲恢复,拉开抽屉拿出煎饼来吃。
「早上刚去过那个安养中心,现在刚做完报告,又要去细井家访问……山下前辈今天好像很有干劲呢。」加藤成亮看著墙上的挂钟发出感叹。他没说出来的是,身为坐困在案情迷g中的成员,情绪能那麽high简直是奇迹。
「我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坐在後排的锦户亮双手抱x,往椅背上靠,发出评论。「我刚刚看到他在座位上对著手铐笑──手铐欸!这家伙的变态程度又升级了。」他用力拍了拍腰带上的配备。
众人想像了锦户目睹的画面,差点没同时打冷颤。增田警部补默默地收起装有煎饼的夹链袋。
「欸?山下前辈他该不会是找到什麽决定x线索,打算去逮捕嫌犯了吧?」加藤歪著头说。
「一个人去逮捕持枪连续杀人犯?!他是太久没上健身房运动,脑分泌失调了吗?」锦户亮一边说,一边摇著头,「不对。光看他刚才的表情,最近运动量应该满足够的。」
「前辈不愧是鉴识课的,连这种事都看得出来吗?」手越回过头吃惊地问。
「哼哼,我承认自己不是这方面的专业。」锦户警部露出不输给智慧型罪犯的高深莫测笑容。「不过有位专业人士一定很清楚。你们要不要找法医来帮山下智久鉴定一下?」
细井雪子的娘家在雪子和渡边健造结婚前,就已经搬迁到都内的另一个郊区城镇,离原来住的地方有一段距离。因此从基本资料上,看不出她与浅间英知家曾经住在同一区位的地缘关系。
细井家目前仅存的成员,是今年初刚丧偶的细井安子,雪子的母亲。虽然在事前看过档案里的资料照,但她打开门的时候,山下还是稍微吃了一惊。照片上和渡边雪子很神似的中年妇人,如今看起来完全是个老太太。为他开门的那只手非常枯瘦。
「幸好我们已经不住在旧家那里了,不管是雪子的事,还是浅间他们家的事,至少这边的邻居不会在我们面前提到。他们不晓得雪子是我们的女儿。」话虽这麽说,但安子却忍不住哽咽了。「可是,就算没有人提,这种事情,做父母的还是忘不了……」
山下安静地等她擦去眼泪,调整好呼吸,才问:「听说雪子当初和浅间英知先生分手的时候,他曾经到府上打扰过?那件事是发生在这里吗?」
细井安子眨著还湿润的眼睛,一边回想一边说:「我们搬到这里来是……雪子刚订婚那时候。对,浅间他不停打电话和上门骚扰,都是还住在c町的时候的事。雪子他爸本来就一直说要搬家,不过会在那时候决定搬到这里,也有要断绝他骚扰的因素。」
安子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所以搬家以後,电话什麽也都换了,也没告诉邻居我们要搬去哪里。很多那时候的朋友,都断了连络。」
「搬到这里之後,浅间英知就没有再找上你们了吗?」山下问。
安子摇了摇头。「後来我们几乎忘记发生过这些事了,要不是……要不是你们说浅间他和这些案子扯上关系……」浅间英知的指纹和相关物证吻合的消息,并没有对外发布。但是某些小报和周刊却暧昧地暗示警方大举搜查a安养中心的行动,与首都圈连续枪击案有关联。为了防止不必要的信心动摇,搜查总部已经先将部分调查进度告知受害者家属。当然其中也包括与浅间有关联的细井一家人。
「是可能有关联,但我们还不能确定。」山下谨慎地说。「因为浅间的家人都已经不在了,我们很难找到相关的人问话。就您的了解,浅间英知是个什麽样的人呢?」
细井安子皱著眉头,又拿手帕按了按眼角。「或许这麽说有点事後之明吧。我也不确定有没有受到後来的事情影响自己的看法,不过,打从一开始,我就不喜欢那孩子。」
「一开始,是指雪子小姐和他交往的时候吗?」
「不,其实我跟浅间太太认识得很早。」安子却说出了令山下意外的答案。「我是家政学校毕业的,以前曾经在社区里的主妇教室开过课,教教家常菜什麽的,其实一共也没有几个学生。大家也都是来打发先生上班、孩子上课的时间。可能因为家里小孩的年纪比较接近,我跟浅间太太稍微有点交情,虽然没去过她家,但是很早就见过英知那孩子。」
「那是浅间英知上高中前的事?」
「嗯,我在雪子准备高中考试的时候就没去上课了,所以应该是他们还在念中学的时候吧。」安子将染有泪痕的手帕放在膝盖上,摊开又折起来。「他们家那个孩子……怎麽说呢,不是坏,也不笨,但是……对了,就是狡猾。其实也没有深交,这麽说大概有点失礼吧,後来雪子也说过我对他有偏见。不过,後来发生了那些事,她反倒承认早该听我的话。」
提起雪子,母亲再度潸然泪下。
「听说雪子会决定和浅间分手,原因是对他的生活态度不满。详细的情况,请问您清楚吗?」山下直接地问了。
细井安子点点头:「那时候,雪子已经从学校毕业了,浅间还在读大学。可是他好像不怎麽去学校上课,晚上在名声不太好的地方打工,白天就去玩小钢珠,还有买股票。雪子也劝过他,反而被说念短大的头脑不好,还敢批评他。那时候雪子好像很烦恼,但是不管我怎麽问,她也什麽都没说。是浅间英知他开始骚扰我们的时候,我才知道他们分手了。」
「他对於分手的事很不甘心。那个时候,雪子已经和渡边先生来往了吗?」
「应该是。雪子这件事是处理得不太好,不过毕竟她那时候还年轻。」母亲仍然在话语中维护著女儿。
山下附和地点头,又问:「他骚扰你们,有没有做出言语恐吓或是破坏东西之类的举动?」
「大概就是那一类的话吧,说要杀死我们全家再自杀什麽的……」安子苦笑著说。「那时候,雪子她爸爸也不年轻了,说要揍扁那小子,我只能拦著他。家里没有人在的时候我也常常很害怕。」
「当时没有报警吗?」
安子的苦笑里似乎多了点嘲讽的意味。「像这种事,报案也没有什麽用吧。我给派出所打过电话,也只是来了两个警察跟浅间说了几句,请他离开。但是他还是继续打电话来。搬家前我们一直有拔掉电话线的习惯。」
看来在雪子家人这方面,日本警察的形象已经相当无可挽回了。
山下智久艰难地开口:「我们当时在渡边家找到过一张雪子的停车证,这件事您知道吗?」
细井安子茫然地摇头。「那时候他们有问我要不要看照片,但是我……我没有办法看……」泪水再度如决堤般从她的眼里溢出。
山下正在往公文包里找证据资料照的动作立刻静止了下来。这种情况下,也许不适合再拿出现场证物照片来给遗属过目吧。
「那是一张h综合医院的停车证。」他看著安子的眼睛说。但从那双泪眼中,可以判断,雪子的母亲并不知道这间医院。
「浅间英知发生车祸後,曾经住过h医院。所以,我们认为,雪子可能是去医院里探望他。」
细井安子拿手帕掩住因惊讶而张开的嘴巴。「怎麽会……」隔了一会儿,她才发出悲鸣般的疑问。
「我们现在还在调查是谁告知雪子,浅间住在h医院的事。或许您会想到任何相关的可能,请随时告知我们。」决定继续隐瞒停车证上那枚关键指纹的鉴识结果,山下递出名片,再度向安子鞠躬之後,便离开了细井家。
他在打开车门之前重重透了口气。
告知死讯、拜访遗属,这类任务总是很难。充满恶意的残杀案件就像黑色的大型漩涡,会污染四周的人的生活,将他们吞噬。被凶手杀害的,不只是受害者的生命而已。
还有周遭活下来的人的人生。
「可恶……」山下智久一边拉动车档,一边对著那个依旧藏匿在事件背後的恶魔说。
☆、[山斗] 恶魔的游戏 40
40.
生田斗真本来以为车子里那股反常的沉默是因为自己有心事,但是在独处的情况下,这场沉默实在维持得太久了,不可能是他单方面造成的。
「斗真。」山下智久终於先他一步开口的时候,他竟然有点紧张,甚至没注意这人忽然叫的是他的名字,而不是平常开玩笑扮演的夏洛克与华生。「记得你说过,你前女友跟你分手之後很快就结婚了,对吧?」
「啊?嗯──」难不成山下是在算旧帐?想到上回那场由前女友引发的惨剧,生田斗真只能模模糊糊地承认。
「你知道的时候,不会很不甘心吗?」山下追问著。斗真试图透过车窗玻璃偷看他的表情,但未果。此时他脸上没什麽表情。
「嗯……还好吧。因为我也没想过要跟她结婚。」生田斗真看著车窗玻璃说。
「喔。」车子驶过高架桥下,上方的建筑物在车子里投进一阵y影。「为什麽没想过跟她结婚?」
「那是因为……你没事问这个干嘛?」无缘无故被刑警盘查的感觉可不好受……更何况,这位警部大人的醋劲他已经领教过了。
「当作案情的参考。」山下平淡地说。
「啊?」
「浅间英知啊,对於雪子移情别恋的事可是相当不能接受。去她家骚扰、恐吓,不停给她父母打电话,这种行为动机我不是很能理解。」
听见浅间的名字,生田斗真不能不说松了口气。「你今天问了细井家的人?」
山下点点头,回头看了他一眼:「是雪子的妈妈,细井安子说的。」
斗真瞬间便明白了车子里的沉重从何而来,上一次去拜访渡边健治的感觉也很让人难过。
「有什麽新发现吗?」隔了半分钟,斗真才开口问他。
「嗯……雪子这边,她妈妈说了一些关於浅间英知以前的事,现在还看不出跟案子有什麽关系就是了。而且,她听到雪子後来去探望过浅间,好像非常意外。」山下智久看著前方的道路说。「至於其他受害人那里,倒是有不错的进展。」
「其他受害人──中岛明吗?」
「不是,是他们查到以前带过山口、大田和橘的那个皮条客了。她们三个在四、五年前是在同一个人手下工作的应召女郎。」
斗真一下子睁大了眼睛,「听起来,这是条很不错的线索啊。」但山下的叙述语调仍然有些无j打采。
「嗯,是很不错。可是那个人在三年前就下落不明了。」
「下落不明?」蛛上的丝好不容易被拼凑起来,却又立刻被恶魔截断了。「那个人,该不会也可以列入受害者之一吧?」
山下轻轻摇了头。「不知道。那个人本来就是帮派里的边缘份子,除了管几个应召女郎,也经手毒品买卖,一边用那些药来控制女孩子。完全是个罪犯,可是又不算是正统的黑道……就是个在别人刀口上混饭吃的坏蛋吧。这种人,无论什麽时候被谁给清理到东京湾去,都不会奇怪。」
生田斗真想像著那个他所不知道的世界──充斥著城市背後的污垢与y影,既有生命力,又朝向颓废与死亡的那个世界。
那是一旦接近,就很容易被污染的世界。
「浅间用的药物说不定就是从他手上买的?」
「嗯,这大概就是浅间和山口她们最有可能的关联x了。」卖毒品给浅间的药头就是受害人的皮条客。可是,真的只是这麽简单的关系吗?山下智久的语气一点也不肯定。
沉重的话题尚未结束,回家的路程却到了尽头。车停下来,打开车门後,踏在柏油路面上的感觉日常得使人安心,好像跟刚才谈论的人事物并不属於同一个世界。
「那个,我这个周末要回家一趟。」斗真挂好大衣和领带,在和室桌前坐下来,若无其事地说。
「回家?」正要进浴室的山下停住了脚步。「你想回去拿什麽东西吗?周末的话,我可以开车载你。」
斗真立刻拒绝了:「不用,我是说要回爸妈家,不是我那个房子。之前我妈看到那本杂志,打电话来问我怎麽回事,我说是他们搞错了,好不容易才搪塞过去──但是最近不回去一趟不行。」
「喔。」山下拖著脚步走进浴室。法医先生的父母家吗?对他来说,那彷佛也是另一个世界。虽然事实上是同居的恋人,却无权过问的世界。
不晓得他那个前女友是不是曾经到那里拜访过呢?山下知道不应该问这种问题,却又忍不住想像著。
「喂──」山下的思绪被那声没礼貌的呼唤打断,拿著牙刷转过头,就看见生田斗真背靠著浴室门口的墙。「下次吧,下次你跟我一起回家。」
「啊?」看似冷静,其实山下是拼了命在保持面无表情的状态,可惜眼睛里的光骗不了人。「这算是邀请吗?真没诚意──」
「随便你来不来。」斗真一边走开一边说。「我跟我妈说过,现在暂时住在朋友家。她应该也想看看那个朋友是不是有点奇怪……」唉,其实是相当奇怪。这麽一想,他自己倒先心虚起来,打住不说了。
「我一点都不奇怪。」含著牙膏泡沫的模糊鼻音从浴室里传来。生田斗真笑了,分明就很奇怪。
但那笑容随即收敛了。他想起这是一则谎言,他周末并没有要回家,只是要去确认一些事情。
怀著异样的愧疚感,在山下智久头上罩著浴巾走出来的时候,斗真忽然没头没尾地抛出一句:「她没有去过我家。」
「喔。」山下低头专心地擦著头发,没有问他『她』是谁。但是,从毛巾下露出的脸部y影可以判断,他在笑。
「那我去洗澡了。」斗真站起来,快步走进浴室。蒸气未退,狭窄的浴室里很温暖。他听见外面传来吹风机的杂音。
他看著洗手台上那片蒙著雾的镜子,无法从中确定,自己的表情是不是有些慌乱。
『为什麽没有想过跟她结婚呢?』他想起车上那个没有被解答的问句。
因为还年轻。因为不想习惯和另一个人在一起。因为怕那样生活会变得无趣。因为……答案有很多,可是全都不是真实的理由。生田斗真知道。
他现在就很习惯和另一个人长时间在一起;比起无趣,现在更害怕的是失去。
就在刚才,有那麽一瞬间,他发现自己似乎可以明白浅间英知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