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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32

第二十九章

黎唯哲和庄景玉刚一踏出礼堂後门,还没往外走出几步,居然迎面遇上了周云飞。

远处有出租车正打著转向灯鸣笛驶远,看来周云飞应该是刚从这辆车上下来。

庄景玉愣了一下,大奇道:“诶?周云飞?你……你不是说……你今晚要参加你爷爷的七十大寿,所以就不来了的吗?这怎麽……”

周云飞原本刚撞上庄景玉黎唯哲的时候还显得有点儿吃惊,但在和黎唯哲对视了一眼之後便顿时淡定,笑了笑,满脸的“果然如此”。

“哦,你问这个啊……是这样的,我想了想到底还是觉得作为工作人员不应该在最後最关键的时刻偷懒,所以……”他轻咳两声,耸耸肩,“反正最重要的祝寿活动已经做完了,剩下都是大人们在闲聊也没我的事儿,於是……我就来咯。”

“啊……哦、哦……”庄景玉半信半疑地眨了眨眼睛,虽然老觉得这理由听著有哪点不对劲,但是他想来想去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忽然间他感觉到黎唯哲拉住自己围脖的左手微微使了点劲,将他整个人就好像牵扯宠物小狗狗那样地,小小地往前拽了一把。

“魏嘉的节目还没过,你赶快进去吧。”──话倒是冲著周云飞讲的。

庄景玉反应了一阵刚恍然大悟“哦!原来你是专程为了魏嘉赶来的啊!”──还没来得及开口说什麽呢,周云飞就急匆匆向他们挥了挥手,然後微笑著一路小跑,二话不说直接往礼堂後门奔去了。

庄景玉带著满满的疑惑转头望著周云飞逐渐消失在黑暗中的匆忙背影,直到黎唯哲一记猛拉,这才给痛得终於回过了神。

“唔……”

“看什麽看?有什麽好看的,”英挺的眉轻蔑地皱著,黎唯哲现在的口气坏得简直就跟头顶这片y沈的天气一样恶劣难懂,“别做梦了,人家周云飞又不是专程为了你赶回来的。”

“……”

庄景玉就搞不懂了,他只不过是觉得有点好奇,所以回头多望了周云飞几秒锺而已……仅仅只是几秒锺的功夫而已!你说……你说……黎唯哲怎麽就能从这联想到那麽远那麽囧……那麽不靠谱的猜测上去呢!?

於是庄景玉愤怒地想要解释:“……你……你……我……这……”

“好了你别说话!”黎唯哲非常果断地快刀斩乱麻,“真是……听你说话总有一天我会被活活急死!”

“……”庄景玉心说那他本来还可以一直都不说话的呢,这还不都是因为你麽……

这时前面不远处忽然横著走过一对甜蜜腻人的小情侣,男生不知道讲了个什麽笑话,逗得那女生缩在他怀里咯咯直笑,笑声回荡在安静撩人的浓浓夜色里,显得很是清脆动听。

黎唯哲远远望了他们一会儿,神情若有所思。直到那两人也逐渐消失在黑暗深处,这才斜斜挑了挑眉梢,有了点儿反应。

庄景玉见状纳闷,刚想一报还一报地吐槽说“你看什麽看,人家一对儿又不关你的事,又没有你的份”的时候,黎唯哲突然出声打断他的脑内意y,很好奇地问:“你们学校的情侣,约会的话,一般都往哪里去?”顿了顿,又补充了句,“哦,我是指不出校门。”

听出黎唯哲的口气居然多多少少带点认真,庄景玉只觉得这个家夥的思维跳跃,变换之快,简直就是匪夷所思超於常人……至少自己完全搞不懂黎唯哲这一次,又突然卖起了什麽关子。

他只得认命地思考起来。可对於像他这麽一个一天到晚只知读书学习泡图书馆的三好模范生来说,这种分明就是“两个人”的感情问题,他怎麽可能会有多清楚呢。

“唔……大、大概……就是基础教学楼後面的那一条,梧桐大道吧……”

嗯,应该是……应该是的。又再想了想以後,庄景玉不禁对这个答案变得更加确信了些。因为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单就这学期以来,唐汉和韩莹月就已经在那儿约会过七八次了。

黎唯哲听完後挑起眉,神情看起来多少有几分怀疑:“是吗?”

“呃……”庄景玉几乎是硬著头皮在答话,“我想……应该……是……的吧。”

这应该算是一份比较肯定的答案了。结果黎唯哲听完後安静片刻,眼珠又黑又深,目光沈沈望向庄景玉良久,最後,居然是毫无感激客气之意地,冷冷“哼”了他一声!?

“哟,你了解得很清楚嘛。”

一会儿揪揪庄景玉的小瘦脸一会儿又再扯扯庄景玉的大围脖,黎唯哲不仅很没规矩地一直在那儿动手动脚m个不停,甚至就连语气,也是一副死改不了的吊儿郎当y阳怪气:“知道得这麽清楚……怎麽,你也跟别人在那儿约会过啊?”

“……”庄景玉瞬间哑口无言,瞠目结舌。

时至此刻他真心觉得,黎唯哲一定从小就是个想象力丰富的孩子;一定就是老师口中常常提到夸奖的那种,最最擅长推广类化,举一反三,触类旁通的……创造型天才。

他的思想一定是“联想牌”的。

“不说话?……喂,难道还真的有过?”黎唯哲见庄景玉表情窘迫而又久不说话,一时误会,脸色顿时就黑下去了。

“……和谁?”想了想,连他自己都有些不信地,“……别告诉我是萧岚。”

“……”

庄景玉终於彻底忍不住了。就在黎唯哲说出更加可怕惊悚的备用候选人之前,他感到自己必须要立刻,马上,瞬间,……不!就是现在!打断对方这种极为可怕的连锁想象!

“不!不是他!不是萧岚!而且我、我……我也从来没有和别人……去那儿约会过!”

不得不说这实在是庄景玉万年难遇一次地大吼出声,一气呵成。喘口气儿,他涨红著脸僵在原地,一边局促地画圈搓手,一边倍感无力地继续解释,“除、除了上完课,不得不从那儿路过回宿舍以外,我……我压g儿就……没走过那条路几次……”

废话!视线所及满目皆是一对接一对甜甜蜜蜜的小情侣,哪个单身汉吃饱了撑的没事儿干,又或者纯粹找虐受,要去走那条路当电灯泡的啊!

黎唯哲见他这幅模样一下子就笑了,刚才的y霾戾气霎时从脸上一扫而空,仿佛从来没有存在过似的。

“瞧你,那麽激动做什麽?我不过随口问问而已,怎麽被你搞得好像是,老婆急著跟老公解释自己没出轨一样的感觉呢?”

“……”

庄景玉开始认真琢磨沈默是金的道理。

忽然黎唯哲第n次好像拽小狗狗一样地,动作轻柔而宠溺地拽了拽庄景玉吊在x口前的大围脖(事实上庄景玉非常怀疑黎唯哲会送自己这个东西,其实就是为了方便如此……)

“很好,那什麽梧桐大道,你没跟人去过我也没跟人去过,那不如,我们现在就一起去去咯。”──庄景玉没能看到此时此刻闪烁在黎唯哲眼眸深处的,那麽厚厚叠叠的一层,堪比千年老狐狸奸计得逞一样的邪恶y光……

於是当庄景玉临到最後,已经被黎唯哲半是威胁半是强迫,不由分说地拖著往梧桐大道方向走的时候,他也没来得及吼出一句:

“我们干什麽要去那里啊!你刚没听清楚那儿是情侣……情侣……情侣们!!!才会去的地方啊!……啊喂!”

街舞一向都是最能high爆全场气氛的狂欢节目,尤其魏嘉怎麽跳怎麽看,都绝对算是一个x感尤物。他在台上扭动得那叫一个畅爽痛快,而台下的尖叫声也不分男女不辨大小,几乎就要掀翻屋顶冲破云霄。

短短五分锺的节目对於魏嘉来说却仿佛持续了有一个世纪那麽久,摆出收尾pose的时候,他觉得自己似乎已经把他这一辈子所有的汗水和全部的激情,都用尽在这个炫目璀璨的舞台之上了。然而对於台下的观众来说,这五分锺的光景快得就像只有五秒锺──他们完全没看够。於是在全场震耳欲聋的拍掌与安可声里,魏嘉没办法,作为领舞,最後又独自一人回到台上,没有激烈澎湃的音乐,没有变换流彩的灯光,甚至也没有任何的准备,就这麽全凭天赋与灵感,即兴发挥了一段。

於是台下的声音几乎从“欢呼”变成了“吼叫”。

然而这毕竟是一场主流意识浓郁的大学生迎新晚会,总不能“虎头蛇尾”,到最後居然变成魏嘉一人的专场秀吧。所以主持人赶紧上台来拉走魏嘉打起哈哈,男女搭配干活不累,再加上两人又分外幽默地讲了几句俏皮话,这才成功安抚台下观众们的躁动情绪,平安请出下一组节目上台。

不过正好被排在魏嘉後面的这一组节目,应该说,那是相当的悲剧,就对了……

魏嘉手上抹著汗,但嘴里却满怀得意地地哼唧著欢快小曲儿,一路又蹦又跳地,往那间专属於他的休息室里小跑奔去。

推开门。

“……啊!”

毫无预料地,一个强大到不容反抗,可却又轻柔到小心翼翼的温和力道,突然间覆上了魏嘉湿汗涔涔的右手腕。而下一秒魏嘉不禁脚底一个踉跄,随即身子便再也控制不住地往前倾倒,扑腾一下,跌进了某个略略熟悉的宽阔怀抱。

咦?闻闻闻闻……嗯……他好像有点知道这个偷袭者是谁了耶……

“啊哈,你这个样子,是不是就叫做投怀送抱呢?”仿佛正是要为了验证魏嘉的猜测是对的似的,一个欠揍欠扁又欠虐的可恶声音,霎时在魏嘉耳边幽幽响起。

……果然!

魏嘉愤怒地抬起脸,但身子仍然被周云飞死死禁锢在怀中。皱起两道因为化了妆而显得弯弯细细,尤为女孩子气的好看眉形,魏嘉严厉地指控:

“周!云!飞!”表情扭曲狰狞,声音咬牙切齿,“搞清楚!明明就是你先拉我!先拽我!先扯我!先……先对我动手动脚的!”

周云飞闻言大笑:“哈哈!不错嘛,现在已经能单凭一个触m就感觉出人是我了啊。”

“咦……”魏嘉听著听著顿时变了神色,满脸恶心嫌弃地抖了抖身子,搓搓胳膊上骤然生出的一层厚厚的**皮疙瘩,撅起嘴小声嘟囔,“拜托……周云飞,什、什麽触m啊……诶我说你,眼看著一个大好青年的样子,怎麽用词这麽变态猥琐啊!”

他忘记了自己上台前曾被某位,恶趣味是打扮美男的学生会主管大姐强逼著,涂过一抹亮色唇油,nivea,樱粉色,樱桃味儿。而在经过一场大汗淋漓的热舞之後,它的颜色不仅没有消退变淡,反倒愈加晶莹炫目,豔丽夺彩。

此刻,魏嘉就这麽大大咧咧地撅起他那两片厚薄得宜的姣好唇瓣,毫无意识地任由淌在其上的异彩流光,狠狠,狠狠地,沸腾了周云飞的呼吸,灼伤了周云飞的心脏。

天知道此时此刻的周云飞究竟是有多麽想一口重重地咬下去,啃下去,吮下去。

吻下去。

──不,或许连老天都不知道。

那样喷薄难忍的悸动与狂乱燥烈的心跳,只存在於他自己的身体,心脏,灵魂深处;谁都不知道,只有他自己,知道。

然而魏嘉什麽都不知道。然而现在的魏嘉,依旧还是那麽可爱却又那麽可恨地,什麽都不知道。

很多时候(比如现在!)周云飞真的都不想再忍下去了。作为一个男人,他真是佩服他自己;而作为一个老公(或者说是……小攻?),他更是佩服他自己。什麽叫坐怀不乱,什麽叫忍字头上一把刀(其实说忍字“下头”更合适……),什麽叫小不忍则乱大谋,什麽叫步步为营,什麽叫放长线钓大鱼……以上全部!字字句句!说的都是他的血泪写照!

“嘿,嘿,”魏嘉轻轻开口唤了周云飞一声儿,然後不轻不重地朝著他的x口锤了一记,“好啦好啦,玩笑开够了,放开我吧。”

说完作势就要退开周云飞那两条紧紧围在自己腰背的,j壮有力的大臂胳膊。

做这活儿的时候魏嘉微微低下了头,一副很认真很努力很拼命地在推的样子。但其实是因为他脸红了──他感觉到。不然怎麽会,连耳g子都烫起来了呢。

这个周云飞在搞什麽啊……魏嘉忍不住在心里暗暗吐槽,表情和眼神都好奇怪的样子……拜、拜托!要不要那麽专注隐忍啊!连用偶像剧来形容都好像有点儿够不上格了,那、那简直就是一部……《乱世佳人》啊!

真是受不了了……要热死了热死了热死了!

“你、你……放开!”──“斯嘉丽”终於炸毛了。

尽管周云飞很不愿意放开(这简直纯属废话),可是他也很清楚,毕竟,时候,还未到。况且面对眼前这种高级别的强大诱惑(甚至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对他来讲,这种程度几乎就相当於撒旦拿禁果去引诱夏娃),饶是周云飞自制力强悍如斯,但也不是很敢百分之百地确信,如果自己再这麽抱下去,再这麽m下去,再这麽……死盯著那两帘r嘟嘟的x感唇瓣死活移不开眼神,可却又死活不能吻下去!──那麽由此所造成的惨烈後果,可能是严重到无法想象的。

并且最重要的是,那个後果可是要他自己付账买单的!为了一时色念而牺牲一生幸福加“x”福……嗯不不不,这种大赔钱的亏本儿生意,周云飞从来,绝对,不做!

周云飞放开了手。

然後还很体贴地(其实是内心滴血),往後退站了半步。

骨肤相触的感觉从两人身体撤离远去的瞬间,两人身体同时一颤,从脚板心底由下往上,逐渐生出了一种,酥麻难言的,失落怅然。

魏嘉搞不清楚这是怎麽一回事儿,更不知道周云飞也正和自己一样,体会著相同微妙难过的不爽。

别扭地捶捶肩,敲敲腿,转转脖子,伸展伸展手臂……总之为了掩饰莫名其妙的尴尬,魏嘉就是不肯将脸正面对上周云飞。

“那、那啥……你不是说今晚要给你爷爷祝寿的吗?怎麽又跑来了?你爷爷……唔……”

说著说著魏嘉猛地一个咯!,赶紧用手紧紧捂住了嘴巴。啊……吓、吓死他了!谁让一向鬼灵j怪的个x差点儿让魏嘉不动脑子,脱口而出一句,“怎麽?你爷爷突然没了吗?”──这种谁听了谁跟自己拼命的大逆不道之话……

不过眼看著周云飞瞬间变得黑乎乎的无语表情,魏嘉觉得像周云飞这麽聪明强悍的高智商家夥,应该也、也……早就猜出来了吧……

“嘿、嘿嘿、嘿嘿嘿……”於是魏嘉只好抚m著後脑勺憨憨傻笑。

“你……”周云飞难得眯起眼睛板起脸色,想要认真严厉地教训魏嘉一顿。可看著对方在自己的凌厉攻势之下,慢慢变得柔弱可怜(俗称卖萌),好像小梅花鹿一般的软绵绵样,他感觉自己的心尖仿佛在油锅面上扫来荡去了好几回於是最後……他到底还是,可耻地,举了白旗。

“哎……你啊……”

叹口气,周云飞倍显无奈地抬起一只手掌盖上了魏嘉的小脑袋,然後,将他因为跳舞而打了不少发胶的质感黑发,狠狠,狠狠地,弄碎揉乱。

而魏嘉知道,这就是周云飞施予自己的最重惩罚,同时也是,全部惩罚了。

松口气可也不至於太松口气。因为不知道为什麽,站在周云飞的面前,魏嘉就是能永远都有一种,高高在上的,有恃无恐。

周云飞一定会原谅他,他确信。不管自己做错了什麽说错了什麽,周云飞都一定会原谅他,宽容他,包纳他──他就是有著这样的确信。

真是毫无理由与逻辑的盲目自信心。

尽管作为一个男生,魏嘉并不为这种近乎“宠溺”的友情感到多少骄傲,可他却实实在在地,为此感到开心。

所以现在的魏嘉也同样觉得开心极了。哪怕周云飞弄乱了自己做了好久的烧钱头型,他也丝毫不感到介意。

哎,如果能让周云飞不跟自己计较,那麽一个不过几百块钱的破头型而已嘛,又有什麽关系!

“别笑得这麽没心没肺!”周云飞扬指弹了弹他的脑门儿,“你刚没说出口的那句话我会一直记著的。”

“唔……”魏嘉苦下脸。

忽然周云飞眼珠一转闷闷笑了,满脸都闪烁著算计的邪恶光芒:“不如这样吧,以後哪天你跟著我去见我爷爷,然後也叫他老人家一声爷爷,怎麽样?”

“……哈?”魏嘉大奇,完全丈二和尚m不著头脑,“这、这有什麽……意义吗?”

“当然有。哎总之你记著这桩事儿就是了,时候到了我自然会通知你的。嗯……就全当,你在背後诅咒一位老人家的赔罪好了。”很明显周云飞开始打太极了。

魏嘉口气弱弱:“呃……哪、哪里有诅咒那麽恶劣啊……我、我不就是一时心直口快嘛……哎好啦!你还没说你今晚到底怎麽会来的呢!?”──瞬间转移话题。

周云飞反问:“干嘛这麽激动,我来不好吗?而且还正巧看到了你的表演呢,”抱起x微微一笑,“就是没想到你居然可以这麽火辣,受欢迎得很嘛。”

说完好像登徒子一样地,表情邪魅唇角微扬,悠悠嘘了声口哨。

魏嘉忍不住翻白眼:“拜托你这是什麽语气,你又不是没看过……而且还看过了无数次……是除我本人以外看到过完整版最多次的人好不好!”

周云飞沈默了几秒,声音突然诡异地温柔下来:“……话是这麽说没错,可是过去那麽多次,都比不上今晚这一次好。”

“……”魏嘉眨巴眨巴眼睛,愣住了。

捏捏他的小r脸,周云飞最後笑著做总结:“呵呵,幸好我来了。”

魏嘉觉得起码过了五百年岁月他才终於找回了自己的心神和声音可是……靠!他居然被庄景玉给附身……结巴了!

“这、这麽说……周云飞你、你就是……专程为了我……呃不不不……是专程为了这、这个节目……而赶来的吗?”

不知道自己的眼睛是不是像电影里常常演到的那样,闪烁著亮晶晶的期待之光;但魏嘉唯一清楚的是,此时此刻在他的全身上下的确有一个东西,跳动得前所未有得厉害──那就是他的心脏。

可周云飞听了却只淡淡一笑,然後说:“我是为了我喜欢的人来的。”

“啊……”僵硬了半秒,魏嘉的表情霎时抓狂得好像就快要疯掉,“……哈?”

周云飞见状既没急著安慰也没急著解释,反正就摆出一副漫不经心的架势,随口又重复了句:“嗯,对啊,我就是为了我喜欢的人来的。”

傻掉的魏嘉僵在原地持续傻掉。

於是周云飞也毫不客气地继续惊天爆料:“本来亲戚们都不放我走的,然後我就跟他们讲,我喜欢……嗯,应该是很喜欢很喜欢的人,今晚也要登台表演,我不想错过,所以……”

傻掉的魏嘉僵在原地继续傻掉。

“哦对,为了赶来这儿我还被迫拿出了杀手!。我就跟他们讲啊,指不定哪一年哪一天,这个饭桌上,就会多出那个人来了哦。”

傻掉的魏嘉僵在原地……忽然间觉得自己就像一个彻头彻尾的大傻瓜!冷笑话!猪!

抽抽鼻子(他只是冷了!绝、绝不是因为发酸想哭什麽的!),魏嘉回过神看著周云飞,甕声甕气地问:“哦……那、那到底是……哪个女生啊?表演的什麽节目?现在……已经过了吗?唔……让我仔细想想哦,是……独唱《little house》的那个何玉婷吗?是弹《梁祝》古筝曲的那个黄罄吗?是演《我的父亲母亲》话剧的那个於真真吗?嗯……啊!我知道了!果然还是跳《阿育王》的那个,那个……土木工程的x感女神,叫、叫……诶?她叫什麽来著?叫什麽来著的?嗯……啊哦!对了!对了!叫蒋子璐!她叫蒋子璐!对吧?”

魏嘉一副比当事人还要著急百倍的激动样子,涨红著脸,张牙舞爪,大叫求证:“快啊周云飞!快告诉我啊!我、我要去帮你审查看看的!”

结果哪料到周云飞直接一盆冷水浇下来:“不用了。”

“……”魏嘉简直倒吸一口冷气,“你……!!!”

这下他是真的想哭了……

眼皮一抖,好像连水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就连魏嘉自己都不知道,他究竟是从什麽时候起,居然把同周云飞的友情,看得有这麽重要。

“你……周云飞你……你这个混蛋!”魏嘉咬著唇瓣重重跺脚,然後扭过脖子偷偷用手背揩了揩眼角,“你有了喜欢的女人,居然……居然……都不告诉好朋友好兄弟!”

周云飞看到魏嘉这幅模样,真不知是该心喜,还是该心疼,可他毕竟打定主意,绝不会现在就告诉魏嘉自己的心意。因为他很确信,如今魏嘉对待自己的感觉还仍然停留在,比起好朋友好兄弟,只多出那麽一点点暧昧朦胧的,最初级阶段而已。或许连魏嘉本人都还没有意识到这点儿爱情的小萌芽呢,因此就更别提那究竟离自己所想要的未来,相差得有多远多远了。

当然这倒并不是说周云飞一定要让魏嘉来主动追他,率先跟他表白什麽的(那不知要等到猴年马月去,估计花儿都谢了无数次……),周云飞唯一,也是最低的要求只是,希望自己有朝一日跟魏嘉表明心迹的时候,这只小笨蛋可以不要满脸惊恐地尖叫著後退,然後一边好像躲变态一样地躲避著自己,一边还给自己张罗著联系心理医师……他就已经很满足了。

魏嘉放下颜面放低身段站在原地等了老半天,最後绝望地发现周云飞果然说到做到,说不告诉自己那个女生到底是谁……嘿!居然还真就不告诉自己那个女生到底是谁!

“乖,等时候到了我自然会告诉你的……”周云飞放软口气,说著便想像刚刚一样,伸手去mm魏嘉毛茸茸的小脑袋。

“我擦……滚!”魏嘉直接一臂挡过去,狠狠隔开,怒道,“不给说还想m!这世上有这麽便宜的事情吗!周云飞你倒是想得美啊你!”

说完愤愤地瞪一眼,然後满身喷火,再不留恋地转身走掉了。

留下周云飞一个人站在原地,m著鼻子,默默用毛主席的名言勉励自己:哎……前途是光明的,过程是曲折的!

庄景玉终还是被黎唯哲半拖半拽半牵半扯地,拉到了z大情侣圣地,梧桐大道里。

而这个地方果然也名副其实得厉害。虽然夜色苍茫,但庄景玉也能清晰分辨得出来,触目所及,全是清一色你侬我侬的,学生男女。

可再看看站在自己前面的人……庄景玉眼前一黑,觉得自己就快被囧晕过去了。

“喂……那、那个,黎唯哲……”咽咽喉咙,庄景玉难得一次放弃颜面去主动牵了牵黎唯哲的衣角,语气近乎恳求,“我看我们还是走吧……你看这……这……”

哪料到黎唯哲直接唇角一勾,迅速一个手臂反转牢牢攥住庄景玉的手腕,而後毫不客气地揣进了自己的手掌心里,张扬地笑起来:“这什麽?诶我说庄景玉,我都不明白你到底在怕什麽。干嘛?这条路修了不让人走的啊。”

庄景玉急得抓狂了:“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可是……可是你看……你看啊……”

他胡乱地伸出另一只手,手指头往四面八方瞎指一通,乱指一气。

黎唯哲见状笑得更加顽痞了:“对啊,他们是人,我们也是人啊,有什麽区别吗?凭什麽这条路他们能走我们就不能走啊。”──装疯卖傻的典型。

庄景玉:“……”

──他败了。他承认。

“你……好、好吧……随、随便你了……”

──他认命了。

两人因此默默走了一小段路。途中被各种各样或惊讶或兴奋的眼神目光给围观指点的盛况,庄景玉直到很久很久的以後,都不愿再去回想。

因为无论何时何地再回想起那些,说话者们自以为自己很小声,但其实整个梧桐道连只蚂蚁都能听到的超大音量对话……庄景玉便会产生严重的心理y影!!!

比如神棍儿型的:

“呀!亲爱的你看那儿!居然是两个男的诶!”

“……oh my god!哦我的上帝!哦天……宝贝儿你别看别看,千万别看!你要记得我跟你说过的,这是罪!是孽!是永远不会被仁慈的主所饶恕的罪孽!”

──庄景玉当场就满头黑线了:好、好一个虔诚的基督徒……

又比如夫妻皆新潮型的:

“嘿!阿娜答,你看那儿,好像是一对好基友诶。”

“哦……哈!真的诶!哎,难得啊。”

“不如咱俩来猜猜谁是攻是受?”

“这有什麽可猜的……肯定前面高的那个是攻,後面矮的那个是受啊。”

“切!这可不一定!看事情可不能只看表面啊,不然我当初怎麽会看上你……”

“你……”

──那时候庄景玉在黎唯哲的闷闷低声中真的很想以头抢地……

最後再比如女方禽兽型的:

“哇!老公老公!你快看快看!那儿居然是两个男的耶!”(……其实庄景玉当时就很想吐槽一下,为什麽每个女生的眼睛都要比她们的男朋友,尖锐那麽一点点呢……?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所谓那什麽……女x的直觉吗?)

“哦呀!真的诶!我靠……原来搅基这种事情现实生活中还真的有,而不只是随口说说的而已哦……”

“废话嘛!嗯嗯!对了老公!你知不知道两个男人到底要怎麽做呢?”

“咦?你这样一说我倒还真的……”

“嘻嘻,要不要我给你科普呀?”

“……为什麽我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注:以上也是庄景玉当时的心情)好、好吧,老婆大人请讲……”

“好呀好呀!咳咳!那你可听仔细了哦,过程呢就是这个样子的,攻方将自己的xxc入受方的xx,然後……(以下省略n字)……於是最後,快感就产生了!……咦?老公你怎麽了?”

“老、老婆……我、我突然发现我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你……”

──除了在心里默默点附和,以及哀叹这个三观不正,道德沦丧的堕落时代,那时候的庄景玉再也产生不出别的什麽想法来了……

但黎唯哲倒是在那一晚的梧桐大道得到了很多的爆料和笑点。证据是在未来许多年的漫长生活里,他最喜欢做的事情除了……和自己干那什麽三观不正道德沦丧的堕落事以外,剩下的最热衷的兴趣之一,便是翻出这一晚上的各种对话,来逗弄自己。

是的庄景玉这辈子就这麽落在栽在毁在,黎唯哲的手上了。

大概又再往前走了五十几米,并且又再不得不被迫听完了好几对小情侣,那些令人头皮发麻的雷人对话以外,庄景玉著实是,撑不下去了。

大概俗话说的狗急跳墙讲的就是这麽个道理。为了缓解尴尬活络气氛──最重要的是为了挡住沿途路人们叽叽喳喳令人发指的不靠谱讨论,一向沈默是金的庄景玉居然打定主意,决定主动开口跟黎唯哲聊聊天,说说话。

深呼吸两口,庄景玉磕磕绊绊地张嘴了:“嗯……那、那个……黎唯哲……这身衣服,和你那天你给我的那条围巾,找、找个机会,我一并还了你吧……”

“你说什麽!?”黎唯哲一听就竖起了眉毛,满脸的……“你找死”。

“围巾是要还给我没错,但是这身衣服你……你居然也准备,还、给、我!?”

其实最後三个字黎唯哲说得不算重,但是因为他本人本身的强大气场,所以这三个字从他嘴唇里吐落出来,便自带了一番浑然天成的压迫威严。

“你去打听打听我黎唯哲送出手的什麽时候要回来过?当然更没有被退回来的道理!”顿了顿,挑起眉毛轻哼一声,“呵,庄景玉,你是第一个敢跟我这麽说的人,胆子可真够大的啊。”

“……”

冤枉啊!其实只是因为庄景玉从小到大的教育观决定了他的这种想法而已啊!

“不、不行的!我……我凭什麽无缘无故收你的东西呢?人不可以这麽做的啊……”他只是实话实说。

而黎唯哲听完後却忽然停下了脚步。

“……嗯?”

毫无预兆的停顿令庄景玉脚下不禁一个踉跄。被黎唯哲扶著站稳,他傻傻抬起头呆望著对方,写满一脸的焦躁,真诚,与迷茫。

“怎、怎麽了?我刚刚……说错什麽话了吗?唔……道理本来就是这样的没错啊!”

黎唯哲戳戳他的脑门儿迅速打断他,口气既是chu暴又是霸道:“你是猪啊!为什麽人不可以这麽做?还有凭什麽这就是道理和规矩了?”

停下几秒,他一扬眉梢微笑起来:“以後我还会接连不断地送给你东西,你只管放心大胆地收。记住,因为是我送你的东西,所以你就可以这麽做。”

【因为是我送你的东西,所以你就可以这麽做】

如同蜂鸣一样久久徘徊回荡在脑海的深处,更深处,最深处。庄景玉为此失神了一段冗长,冗长的时光。

──这样的话世界上大概只有黎唯哲这样的人才能够说得出来;而这样的话说出来不仅不会被人讨厌,甚至还能反令人感到一阵痴迷沈醉的晕眩,这世上,大概也就只有一个黎唯哲能够做到,可以说得出来。

“况且,你以後可是要长久跟在我身边的,当然要穿得好一点了。虽然想要和我匹配……哎,那注定已经是不可能的了,但你至少也不能太掉价吧!”

黎唯哲说著说著不禁嫌恶地皱起了眉头,仿佛想起了什麽特肮脏特恶心特没办法接受的东西似的:“……瞧瞧你以前穿的那些都叫什麽……那叫衣服吗?那叫衣服吗!?叫它们破布都是给它们面子了!”

“……”

庄景玉就知道黎唯哲偶尔抽风一次的美好温情,背後总是会隐藏著各种各样,符合他恶魔本x的黑暗理由的……

“别费功夫想怎麽还我了,我是决不会收的。诶不过你想要怎麽处置它们那随便你啊,扔了卖了剪了撕了……ok,无论哪一种都随便你。反正我只管送就是了。”

扔了卖了剪了撕了……庄景玉顿时满头黑线。拜托!这、这怎麽可能啊!他怎麽会做这麽遭天谴的事情啊!这、这个家夥……大概就是吃定了自己勤俭节约的好习x吧!

“可我提醒你,你如果有闲工夫考虑怎麽处置这些衣服,倒不如多花点时间想想,你欠我的那一顿饭,究竟要什麽时候还,在哪里还,怎麽还……比较好啊。”

“……”

啊!对啊!这段时间太忙他都忘了还有这麽一档子事情了!

黎唯哲看出庄景玉神情间毫不掩饰的吃惊,y沈著脸色用眼神狠狠剜了他一记。那意思是在说:我的事情你居然都敢忘!?跟我有关的事情你必须得全部一字不漏,老老实实地记著才行!

──别问他为什麽会知道。反正庄景玉就是这麽觉得的。

第三十章

总之那一晚的梧桐大道之行,尽管夜美,风美,路美,天气美,梧桐美,路过的情侣甲乙丙丁们如果不说话那当然也很美……可是庄景玉还是只有一种感觉,那就是:故国不堪回首明月中……!!!

至於黎唯哲最後提到的那一桩事,庄景玉花了好几周的时间认真去想,也认真征求了很多人的意见,但始终没能得到一个满意的答案,一直苦恼著。

最後周云飞给了个建议:

“哎,庄景玉你也别太把那一百倍当回事儿了。依我看黎唯哲当初会那麽说肯定只是想跟你开个玩笑而已,他的重点应该是想看你拿出真心实意,真心实意!所以你不如亲自下厨,给他做顿大餐好了。”

当时庄景玉听完这个建议g本全当笑话的。本来嘛,他虽然是会做饭,可是像黎唯哲那样吃惯顶级美食的人,怎麽可能看得上他做的家常菜呢……

结果没想到他某天忽然脑子抽风,在例行短信中给黎唯哲当讲笑话一样讲出这个事情以後,黎唯哲居然迅速回了句:

【好主意】

对著那条短信庄景玉当时就愣住了。隔几秒劈里啪啦按过去:

【哈?喂……你认真的麽……】

那边回曰:

【为什麽不?】

庄景玉一看表情瞬时扭曲。想了想,最後决定还是要再挣扎一下:

【可是自己做的饭菜,哪里能比你上次那个贵上一百倍呢?便宜一百倍还差不多啊……】

那边奸计得逞地笑:

【我知道啊,所以你就要多请一百次啊】

…………

庄景玉琢磨著,自己这算不算是被周云飞和黎唯哲两人,给联合y了一把呢……

然而不管怎麽样,回请吃饭这桩事情,就算是这麽定下来了。

由於庄景玉在d市没有自己的房子,所以黎唯哲很大方地决定“借”出自己的厨房,拿来让庄景玉自由发挥。

哦对,顺带还跩跩地附捎了一句:

“我的厨房难得见人一次,庄景玉你自己说你已经从我这儿得到多少回幸运了,嗯?……记住,这是我给予你的又一个赏赐。”

“……”

那、那还真是……谢、谢谢你了哦……

──庄景玉敢囧不敢说。

於是在冷到让人想哭的十二月中旬的某个周六,黎唯哲直接一条催债短信轰炸而来,将正在图书馆里兢兢业业准备几天後的英语四级考试的庄景玉,哪怕有一百万般个不情愿,可也实在没办法拒绝地,成功威逼利诱了出来。

【我已经在图书馆外面了,出来】

收到短信後庄景玉哭丧著脸抬起头看了看时间……呜……这才刚刚十点锺,他只学习了两个锺头不到呢……

不知道如果这次四级过不了,那他可不可以向黎唯哲讨要报名费呢……

跑出图书馆站在台阶上远远往下眺望的时候,庄景玉几乎只凭一眼就辨认出了黎唯哲……嗯不,是黎唯哲车子,的位置。

相信这真不是因为什麽,“无论身处何地何方,人群中却只有他闪烁著独一无二的耀眼光芒”──这样狗血而又文艺的恶俗理由;而只是因为,庄景玉始终坚信,就凭黎唯哲那样爱现耍酷跋扈张扬的,个x中的个x,所有车里最好看,最大牌儿,最出风头,最有爆点,当然也是最能吸引人眼球的……那一辆,肯定,便是黎唯哲的爱座了。

虽然庄景玉完全不认识那个,在一片土黄土黄的背景之下,一匹黑色骏马高高扬起前蹄的标志,究竟代表的是一辆什麽样的车子……

但反正那就是黎唯哲的车子──只确信这一点,便已然足够得绰绰有余。

理了理书包带,庄景玉撒开脚丫子一路小跑过去。

而车里,黎唯哲老远看见庄景玉,从最初辨认得毫不迟疑,到後来奔跑得跳脱迅疾……总之就是一副扑面而来的乡土气息──他一低头双肩微抖,禁不住闷闷地笑了。

然後他做了一个连他自己都忍不住唾弃自己白痴,幼稚的,可笑行为:黎唯哲拿出手机,将庄景玉在阳光下朝著自己奔跑而来的傻兮兮样,一丝不漏地,全程摄录了下来。

呵呵。

眼看著庄景玉的小胳膊细腿儿在手机屏幕上移动得那叫一个卖力欢快啊,黎唯哲唇角眉梢的笑意,便止不住地一圈一圈,往外扩大荡漾。

尽管这个视频究竟能在手机里保存多久──对於这个问题,黎唯哲并不知道,也还并没有想好;但他确信总归是有那麽一段不算短的日子,在他的手机里,是会藏著这麽一个可爱迷人的小东西,这是必然无疑的了。

“黎唯哲……那、那我就进来啦……”

庄景玉终於跑过来,轻喘著气打开副座车门,脸颊红扑扑的不说,表情还略微显得有些不好意思。将自己小心翼翼塞进车里之後,他眨眨眼睛,带著探究x的目光看了看坐在自己身边的黎唯哲……啊!霎时恍然大悟,立马从旁一把扯过安全带,然後动作笨笨地,准备给自己系上。

黎唯哲见状终於忍不住笑出了声。

因为这时候的庄景玉尽管正拼命拼命地努力,却仍没能成功将齿片,嵌进凹槽里。

不用说,这又是一股扑面而来的,浓浓乡土气息。

黎唯哲怎麽看,觉得怎麽土;可是也怎麽土,觉得怎麽萌。

那些从鼻尖鼻翼缓慢渗出的,水晶晶亮莹莹的细小汗珠,眼看著庄景玉的脑袋再微微摇晃一下,便要噗嗤滚落了;那些从额头鬓角悠悠滑落的短碎黑发,眼看著庄景玉的脸颊再微微向下低沈几分,便要跌落进眼睛底里去了;而那两帘同样纤长绵密的黑色卷睫,则因为庄景玉不断下垂的薄薄眼睑,眼看著就要上下粘合,融化汇聚成一片,浓稠幽昧的y天了。

只从厚厚的云层中,吐露出丝微光线。

那是庄景玉,眼眸深处的亮光。

不过总之无论哪一种──每一种,都萌得让黎唯哲的心,也都跟著无法停抑地颤抖悸动。那份已然塌陷下去的微小弧度,尽管连如今的黎唯哲自己,也都还并未察觉,并不知晓;但是天知道,哪怕他再使出多大多强的力气,那个已经柔软下去的地方,也都再也,撑不回来了。

这份认知是直到许多年後,当黎唯哲第无数次,遇上了浑身散发著乡土气息的浑俗家夥,但心里的感受却唯有鄙夷与厌恶的时候──他终於明白,当初对著笨笨土土的庄景玉,从自己心底最深处泛滥而起的那一拨柔软律动,究竟是有多麽必然,多麽板上钉钉,多麽,无可辩驳。

不是因为庄景玉土自己才觉得他萌的,这世上土的人一抓一大把,而只是因为,土的那个人,是他庄景玉罢了;当然也不是因为庄景玉萌自己才对他心动的,这世上萌的人也同样一抓一大把,而只是因为,萌的那个人,是他庄景玉罢了。

很多事情经历了,走过了,结束了,回头再看便会发现:你曾经以为你有很多种可能,但其实老天,真的,从始至终就只给了你那一个,命中注定的选择。

黎唯哲静静欣赏了一会儿庄景玉越是著急便越显慌乱的手足无措,摇摇头嘴角却始终噙满笑意。不过最後他大概也实在看不下去,忍不下心了,便直接覆上庄景玉的手,一个按压,帮对方将嵌片给c了进去。

“……”

庄景玉也不知道自己是因为自己的白痴更多,还是因为黎唯哲刚刚突然袭来的温度和帮忙更多──反正他就感觉到,自己的脸,更加滚烫了。

哦天哪……谁能告诉他为什麽他总是在黎唯哲的面前丢尽颜面,表演智商无下限呢……!!!

“……谢、谢谢……”

庄景玉尴尬地低著头,一句很真心,可也很无奈的诺诺道谢。

黎唯哲瞧出他的心思,笑了笑,然後好像登徒子一般地痞痞道:“没关系,你有多少颜面智商,都可以在我面前丢,尽管丢,随便丢……没关系。”

顿了顿,将嘴唇贴近庄景玉的後颈耳畔,低声轻笑:“……我喜欢看。”

庄景玉身子一抖:“……”

不如还是忘了刚才的致谢吧……这种家夥!……变态!!……恶魔!!!

突然黎唯哲皱起眉头变了表情。他一手撑住座椅一手猛地往庄景玉背後一拽,而後不费吹灰之力地,便扯下了庄景玉背在背上的大书包来。

“……诶?喂……你、你干什麽?……?”感觉到肩上一紧後背一空,庄景玉慌忙mm自己的後背,转头却看见自己的书包被黎唯哲好像提垃圾一样地拈在手上。而对方的眉头紧皱,神情古怪,写满了一整脸的鄙夷,震惊,以及……不敢置信。

“怎、怎麽了……”

明明是他自己的东西,他可以名正言顺理所当然地要回来的。可是庄景玉看著看著来势汹汹的黎唯哲,忽然就一下子鼓不起勇气,不敢伸手去抢了。哎,大概因为潜意识里他已经预料到,黎唯哲接下来,究竟会说什麽话了吧……

“你穿著我送你的衣服,居然……居然……背这种书包!?”

……果然!

“我……”

“我我我……我你个头啊我!啊!……”黎唯哲绝望地低吼,“……应该是我说我的天吧!拜托你到底有没有脑子啊!?说你是猪难道你还真的是猪吗!?这种书包……呵呵,这种书包……究竟是哪个世纪的古董了啊!?”

“我……”

“你个蠢货!简直是在侮辱我送给你的衣服!”

“我……”

“……别告诉我你自从穿上我送你的衣服以後,这麽长的一段时间……呵呵,满打满算都已经将近一个月了……全都只背著这个书包在学校里招摇过市地晃遛!?”

呃……呼──深呼吸一口,这一次庄景玉总算可以不再结巴地回答他:

“……嗯……对的。”

“……”

下巴嘴角抽搐,额头青筋暴跳……於是这一次终於轮到黎唯哲,无语得再也讲不出来话。

而庄景玉则因此趁机见缝c针,急急忙解释道:“可、可是我也不再有别的书包了呀……唔……再、再说它也没有烂嘛……呵呵,你看……你看嘛……”

黎唯哲当然会看……──那就才怪了。

只见他迅速手腕儿一斜,将装满四级单词书和英语习题卷的沈重书包,真真如丢垃圾(而且还是最脏最臭最恶心的那种垃圾)一般,猛地一个大力,直接甩到了後座上面。

“……所以你就舍不得扔吗?!”

嗓音陡然再度提高了……绝不止一个八度。

恶狠狠地盯著眼皮子底下这位,尽管显得有些局促不安,可眉间偏偏还倔强地写满了“我没有错呀”的无辜家夥,黎唯哲真恨不得一把掐死他……这个大约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勤俭节约的……呵呵──“好”、习、惯!

“呃……”

此时此刻庄景玉真心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应该点头,还是应该摇头,才好了。

不过无论点头还是摇头,大约都没差儿。难道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黎唯哲还不能够正确推理出结论来吗?不如把庄景玉的x格为人摊开来想想看吧,一个虽然丑陋到让黎唯哲忍不住想要一头撞死,可偏偏质量竟然达了标,全身上下,别说破洞这样的大纰漏了,甚至连个开线裂缝的小口子都找不著的完好书包……这种情况,的确,以庄景玉那样“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的节俭个x来说,他会扔掉这个它,那才叫有鬼了呢。

价值观不是那麽容易改变的东西。

眼看著庄景玉慢慢瞪圆眼睛鼓起腮帮,一副似乎就要准备跟自己激烈辩驳一场的固执模样……黎唯哲立刻非常明智地做出决定,马上放弃这段,极有潜质变成争吵掐架的对话。

“……啊好了好了你别讲话,”黎唯哲坐正身子,无比痛苦地扶额,“……看来今天除了买菜以外,我还要带你去挑个稍微能见人的书包回来!”

说完猛地一扭钥匙,发动车子。

庄景玉听完这番话後不自觉地抿了抿唇瓣,随即又再探出浅粉色的小舌尖,细细微微地,流连在干燥发烫的左右周遭,轻轻,舔上了那麽两舔。他稍显别扭地拽紧了环在身前的安全带,却又仍然写满著一整脸的勇敢坚决,无数次地张开嘴巴欲言又止;欲止,可又毕竟想言。

“你闭嘴!……都跟你讲了别说话的!”

眼尖地瞧出事态即将发展的趋势,黎唯哲一边开车,一边一声低喝。

然而,几秒锺後。

“……好吧,我可以同意你暂时不扔掉那个书包,可你如果还那麽胆大包天不知悔改,居然敢穿著我送你的衣服背它的话……哼哼,”途遇转弯,黎唯哲猛地一打方向盘,从喉咙深处连连挤出冷笑三声,“……哼,被我抓到一次,我拆了你书包的带子!被我抓到两次,我扒了你书包的皮r!!……呵当然,如果你真的有胆子被我抓到三次的话……你给我听好了庄景玉,我直接,卸了你书包的骨头!!!”

“呃……嗯……好……”

庄景玉瑟瑟缩缩地点头答应。其实他很想说,这个结局已经被他预料得好太多太多了呢……因为他原本以为黎唯哲会在第一次发现的时候,就直接二话不说地将那个书包给碎尸万段的……结果……咦?没想到居然还能撑过三次!?

……呃。

这样一想庄景玉又忽然间觉得非常非常囧:其实这还是一种惩罚呀!自己怎麽就会觉得这是黎唯哲赏给自己的恩惠,值得自己感激涕零,感恩戴德呢!?

他是不是被黎唯哲给锻炼出奴x来了……

第三十一章

庄景玉没想到就算是连超市,黎唯哲也一定要选一个那麽神奇独特──至少,是跟他们普通人,不一样的。

其实他对超市的概念非常浅薄。高中以前没到大城市,还在他们那个小县村里过活的时候,庄景玉压g儿就不知道“超市”是个什麽东西,那时候他们家家户户都去最原始的“菜市场”,俗称赶集。後来高中考到s市的北一去,先是被那儿居然没有菜市场的巨大事实给狠狠震惊了一番……然後没办法,这才慢慢变得,逐渐习惯去逛超市的。

不过他去的超市都很小,说穿了,最多也就只能算是个中等便利店的规模。在s市读高中的时候,他去得最多的是各个小街巷口的平价超市;而等到了d城,因为大部分的生活时间和区域都是在z大里度过,所以他去得最多的,便是他们宿舍楼下不远处的z大教育超市。那是专门为了学生而建立的,虽然价廉是绝对做到了,可至於物美嘛……咳咳,反正像魏嘉周云飞唐汉韩莹月徐徐这些,出生在中产阶级偏上家庭里的孩子,是绝对,绝对!……不会去那儿购物的;但对於物质生活水平一向低於城市平均线的庄景玉来说,那就,勉勉强强咯。

所以,尽管很清楚黎唯哲是绝对不会带他去和“平价”以及“教育”处在同一个水平线上的低档超市──这一板上钉钉的铁打事实的,但是庄景玉也没能想到,那些对他来说明明已经高级洋气得不得了的,什麽沃尔玛呀,家乐福呀,伊藤洋呀,麦德龙呀……等等等等,居然!还是不能进入黎唯哲!!高高在上的眼睛!!!

庄景玉真是对这个无事不求最好,无物不求最奢的败金男人,彻底绝望了……

下车的地方很熟悉,就是上次黎唯哲派车来接他时,最後到达的那个目的地:d城的市中心,黄金商业区。抬起头,刚刚还活泼露脸过一次的暖金色太阳,如今却已万分羞涩地躲回进厚厚叠叠的云层里;此刻只见y云如棉,黑气压城,而恒源大厦则依然像一柄尖锐凌厉的宝剑,全体泛著银灰色水晶一般的寒光,冷豔高贵地直c入云,高耸天际。

黎唯哲随意打了个电话call了个憨憨壮壮的年轻小夥子来,叫他替自己把车停进地下车库里去。随後黎唯哲一把扯过庄景玉的胳膊,丝毫不顾对方的别扭挣扎,将他半搂进怀里,也抬起头望了望天,皱眉说了句:“真是……待会儿大概还要再买把伞。”

那一刻庄景玉真的很想欢乐地吐槽他一句:“哼哼,你看你看,连老天爷都不肯赏给你面子……可见你这个人的浪费行为已经发指到天怒人怨人神共愤了吧!”

…………

可想完又瞬间觉得自己还真是可笑得幼稚……

毕竟,这个时候的庄景玉还并未意识到,原来不知不觉中黎唯哲已经将他,无论是沈默内向的外壳,还是冰冷心灰的内壳,都已然分裂瓦解得,那麽支离破碎了。

最後当庄景玉站在那一家名为“萌!物语”的所谓的超市正门口,面对左边三个右边三个年轻漂亮,身穿软软绵绵的兔子装,头戴蹦蹦跳跳的兔耳朵的萌系美女,整齐划一地低头弯腰,用一口甜美到仿佛是让人一头栽进了蜜罐子里,几乎能让人腻死在里边儿的柔媚声线,对著他和黎唯哲说“欢迎光临!”……的时候,庄景玉只觉得眼前阵阵发黑脚底阵阵发软,似乎下一秒,就要直接晕倒在地了。

“……这……你……我……”

舌头打结语无伦次……庄景玉简直不能接受,光天化日之下如此大肆可耻的卖萌,便是黎唯哲最终、最後的选择!

迅速扭转脖子望向对方,庄景玉急切迫切地想要得到,类似於,“啊,是我走错地方了!”──这样明显可能x为零……不,是为负的荒谬回答,但……

黎唯哲只是同样紧紧地皱起眉头,然後同样非常受不了地扶了扶额,接著同样非常不耐烦地隔空挥了挥手示意姑娘们别再叫了,可最後,他仍然还是毫不犹豫地,拽曳著庄景玉,走进了店里去。

感觉到怀中人的激烈挣扎和决绝抗拒,黎唯哲又拖又拉地再往超市深处艰难行走了十几米远,直到确信庄景玉没法儿再按原路返回,这才稍稍放松了手中力道,叹口气非常无奈地解释道:“啊……好了好了,你放松点儿放松点儿……好了别先动了认真听我说!”

然後停顿了大约有两三秒锺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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