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屠苏充耳不闻,只是一笔一划向下。方兰生愈发烦躁,伸手就从上面抽那笔杆。小时候学书,头一个拿笔要稳,先生常在身后溜达,冷不防从你后面把笔抽走了,弄一手心墨不说,还要挨罚。这时一抽之下,那笔就如铸在百里屠苏手上一般,硬是拔不动。再看他已写下来的,越发觉得横不像横,竖不像竖,不由得说:“你写这个倒像柳体不是我说,没怎么好好练过吧?那转角处,不是那个写法!……”就握住上半部分笔杆。百里屠苏既不松手,也不使力,任方兰生牵着走。
方兰生只写了几笔,突然觉得不对,忙一撒手,从下面一把薅过红纸,揉烂了丢到地上,嚷道:“这纸又废了!木头脸,你那字是跟谁学的?”其实觉得挺好看,只是说不出来。
百里屠苏摇头道:“我并不知那是哪家,只是幼时喜欢模仿我师尊笔迹。”
方兰生想木头脸师傅又是剑术高深,又是为人端严,这时一听,连书法弄不好深有造诣,不知是怎样的完人,口中胡乱道:“得了得了,你要写,就给你一副对子去写。别在我这边捣乱!”
不一时百里屠苏写完了那副,又过来看方兰生写。写的是门上大对子,四面宾朋广至日,一年灯火岁寒时。语意虽拙,倒还说得通,贴在这种人家门上,也就够够的了。方兰生才写到‘灯’字,百里屠苏突然出声道:“这不妥。”
方兰生吓得手一抖,差点又废一张,抬头怒道:“你就吓死人!”
百里屠苏伸手指那‘岁寒’二字道:“气氛跟上句殊为不类。”
方兰生嘲道:“你又通了!你说改成什么?”
百里屠苏道:“改团圆二字,显热闹喜庆。”
“……”方兰生难得竟没说什么,低头按他说的写了。
对子门心都写完,也到了晌午;方兰生饥肠辘辘,捧着一大迭红纸出去请功。那掌柜的虽然不懂,但方兰生写的意思又浅显,字也好看,掌柜的也就不曾食言,张罗着伙计四处去贴,晚上又弄一桌好菜好饭给众人吃。
吃过饭众人都在外面雪地里放花炮取乐,雪堆上插那旗火,一个一个嗖的窜到天上去,一道一道金红印迹,洒下一地火点子。方兰生放了一会,眼错不见就溜了,回到屋里闷闷的,摆弄剩下的红纸玩。
突然听到有人说:“襄铃找你半日。这时候又练起字来?”
方兰生一惊,低头看纸上,一列一列,层层迭迭,写的全是那句“一年灯火团圆时”,连忙扯过一本帖子盖了,烦躁道:“你又来作甚么?百里大侠,百里公子要不在,大伙可不知多扫兴。”
百里屠苏嘴角略略向上一撇,眼内却殊无笑意。方兰生道:“你别皮笑肉不笑,看着恶心。”
百里屠苏道:“我笑有的人身在福中不知福。”
方兰生想起百里屠苏如今家破人亡,的确是无家可归,可是不服气,便出言相讥道:“你倒好意思来说我,你就没有地方么?你怎么不肯回?”
百里屠苏道:“总之不是因为有人逼婚。”
方兰生心知跟这人斗嘴,殊无胜算,两眼朝天,闷闷道:“算啦,反正小爷也没回去,只当给你这木头脸做伴。这么多人给你做伴,你倒是哪辈子修来的?”
不知谁点了一挂鞭,这回跟方才小打小闹都不同,可劲的响,将案上茶碗都震得微微跳动起来。方兰生吓的一激灵,看向百里屠苏,只见对方掩住双耳,皱眉看着他。方兰生也堵住耳朵,大张开口。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