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昨天晚上,我正好在。”李鸢话总不说全,缺胳膊少腿,像强自兜圈打着哑谜,“您知道么?”
老班默默片刻,动了动肩,坐直,微不可查地叹了一声,“我当班主任,所以知道我是肯定知道,我就不知道你知不知道了。”
“我不知道。”
“那小满他怎么跟你们说的。”老班笑眯眯地看着他:“说他不上体育课的事儿,咋跟你们编的?”
“他说哮喘。”李鸢喝了口水,“还是祖传哮喘,传男不传女,一跑就要旋转升天。”
老班喷饭,狗不理包子似的,笑出一脸褶儿,“行,还是一段子手。”老班拉开抽屉,拿出里头塞着的公文包,捉起来桌上的电动车钥匙,“去,拿上你书包,跟我走。”
“走哪儿?”李鸢问他。
“你说走哪儿?”老班站起来掸掸肩上的粉笔灰,看看窗外的黄昏天色,“省委二院,代表咱班,带你去看看小满。”
省委二院在青弋城北,要越过乌南江大桥,算是华南一流的公立三甲,其中当属心内科与神经内科牛`逼,光一个科室就揽了十一位经验老道资历丰富的坐诊专家。
老班那小电驴骑半道就他妈没电了,李鸢到底没好意思看他一老头在前头蹬的满头大汗,心说别再给您骑出个好歹来,赶忙跳下车,接下了掌舵权。老班没拿班,个人出资买了个大果篮儿,外加一箱特仑苏,还说这牛奶算李鸢的,由他拎病房去;李鸢这装逼酷boy哪儿愿意担他这个情,愣不要,边上花店买了束扶郎花捧上。
李鸢跟着老班进了新住院大楼b楼,上了六楼心内科。床号702,双人间,李鸢和老班敲门进去的时候,房里就彭小满一个,正光着脚丫子盘腿坐在床上,边看着墙上电视,边吸溜着碗一点油星子不见的绿豆粥。
李鸢在后,发觉他脸色不好,一层瓷器似的隐隐青白,双眼却如常明亮,富有神采。
“我去!”彭小满一看就蒙了,做学生做了十多年,一看见数学老师就心里犯怵,这毛病改不了。彭小满恨不能赶忙飞下床找鞋穿上立正站好。满脑子飞着,卧槽卧槽卧槽,卧槽我数学作业写了的吧?卧槽上周迟到名单还没到他手上呢吧?哎卧槽卧槽卧槽我上次数学小测不及格来着妈的完了完了完了,天要亡我!
老班看他那副倏然正襟危坐起来的紧张样子,走进来直乐:“瞧给你吓的,我是平常多雷厉风行啊,给你留这么深心理阴影啊?”
“不是……”彭小满眨了眨眼,“我没反应过来呢还……”
彭小满侧过头去看李鸢,发现他老人家站在老班身后正一脸憋得辛苦,挑眉望着他,他便抬手指指自己的左脸。彭小满便顺着他给的位置摸上自己的左侧脸颊,捻下来一粒不小心黏上去的绿豆。
草,丢人。
第19章
李小杏在还没和林以雄离婚,没和马周平合伙做连锁手机维修的生意前,是在医院做护士的。因而初二之前,李鸢常在青弋第一附院的二楼护士办里吃晚饭,念书,写作业,很是熟门熟路。因为林以雄的派出所太忙,李小杏又偶有夜班,对李鸢,她只能用这种不周到的方式勉强照顾。
医院在李鸢的印象里,除却那永远他习惯不了的辛涩的消毒水味儿之外,更显直观具象的感受,无非白色,药剂,痛吟,和无力回天的生离死别。这是李鸢成年之后才将将总结出的几点标注,放在他当时,他对周遭一切,都还没有现在这般敏感而凌厉的感受。
李小杏是血液科的护士,那么她总要接触的病人群体之中,就必然有白血病患者。在她负责的一期高危淋巴白血病病患之中,有个女孩儿让李鸢到现在也记忆深刻。一是因为她标致貌美,人对美丽,总有过分的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