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是因为她家境富有,治起病来不遗余力,却仍然无法力挽狂澜。
那时候还不时兴白富美这个词儿。李鸢记得那女孩儿姓夏,名字记不大清了,貌似有个霜字。倒真的人如其名,致剔透的好比一场落地即融的温存的秋霜,家教和修养都非常好,即便是戴着口罩持续发着高烧,白细胞高到了六万九,经过护士办,也要冲她们微笑外加点头示意,末了捋高披散下来的一席及腰的黑发。
于是总让李鸢想起那个曾经演了《血疑》,而后风靡亚洲,成了叔伯一辈半生心口女神、枕边白月光的山口百惠。
李鸢其实只能偶然瞥到她几眼,诸如她穿着病服到护士长询问这天输血小板的时间;又或是盘起个丸子头,拿着手机出来测试医院走廊的手机信号;再或是同学友人提着东西来血液科探望后,她眉眼带笑地出来相送。可并不是没有变化的,反而就是李鸢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窥伺着,才发觉出了她如过季樱花似的,急速的衰败。
大肆的消瘦,乌青眼圈日益地深重,一头黑发肉眼可见的稀薄下去而后索性剃光,再到套在衣服里竟像是要左右晃荡的嶙峋的身体。恶疾就是这样,直白肃杀地呼啸卷过,月余,便削去了那个漂亮女孩儿大半的生命力。让李鸢始终不能忘怀的,并非她最终不治离世,仅21岁,年轻得令人心惊胆寒,而是他那个开茶楼的老板父亲,有一次来送晚饭,闲来在护士办,无力,且戚戚然说下的那句话。
死不是死者的不幸,而是生者的不幸。
李鸢在护士站的小办公间里听得一清二楚,顺手就把这话写进了当天的大作文,结果老师给他批了一句注语:“以后倘若还要引用莎士比亚,或是其他名人的格言警句,请务必记得加双引号,并标明原作者以示尊重。”
再而后,李鸢在课本里,又学习了一些有关生死的新的观念。譬如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譬如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死去何所道,托体同山阿;又譬如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再譬如《哈姆雷特》里,那句遐迩有名的“生存还是毁灭”。
生死这对各自独立又相互联结的概念,只有旁观,无法体会,千家之言再在妙,也非切身所得的本真的论断。李鸢真的不知道人要是死了,意识要浮沉多久才会迎来新的转生;同样也不知道彭小满这副看似鲜活的躯干里,埋藏了怎样步向死去的隐患。
他才觉得他像蔡健雅的歌。像风捉摸不住,只凭直觉。
“你还好么?”李鸢这么问了他一句,映着病房窗外日将夕暮的绮丽的光,竟有了一些别后经年的奇特意味。
彭小满捧着粥碗想抖包袱,却又被他一时的神色给唬住了,敛住了那松快下的眉目,抿嘴看了眼老班,而后像在保证似的笃定点头道:“放心吧少侠,我没事儿。”
小满奶奶拿着出院通知单,低头拎着保温桶,跟着责任医生进了病房,瞥见医生步子一停,指着前方转过头来问她:“这两位是?”
小满奶奶身子瘦小又是佝偻,得特别可爱地歪出半个身子,才能看得见前方,她手往前一指,对着李鸢和老班一笑,“诶?”
“医生是吧?你好你好。”老班正了正衣服领,伸手过去,“我啊,姓班,是鹭高的老师,这孩子学校的班主任。”又指指李鸢:“这是这孩子的同班同学,副班长,我俩这不代表咱们班来看看小满的情况么,要不大家心里也不放心啊?”
医生和他握手,朝小满奶奶确认:“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