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小杏神色一滞,僵了片刻,低头将手包链往腕子上缠了两道。
“您继续说吧。”李鸢见了,便把筷子头叼进嘴里,神色和缓看着她。李小杏眯了下眼,过长的上下假睫交缠在了一起,视界便显得有些模糊。她恍然会觉得李鸢的那眼神,内敛而镇静的出常,就好像坐高了一阶俯身看她,有一种怪异的温柔怜惜。她怔了一下,摸了摸桌沿,捻了捻指间,“听说,那个男孩子妈妈一直生着病呢,还不是本地的,老远转过来读书的。”
李鸢抬手托着下巴,将筷子含深了一截。
“苦得很啊,听那阿婆悄悄讲那意思。”李小杏像是怕被人听去她在背后道人私事儿的压低了嗓子,抬着手背往嘴角一贴一遮,朝李鸢的方向倾了倾身,“先天病和尿毒症,大把大把往里撒钱保命,还好爸爸工作不错,撑得住。”
“真的假的。”李鸢笑得有点不信,他惯常地佩服这个年纪的女人,添油加醋篡改是非的本事。进耳朵里的是十,嘴里说出来能成百。他顶了下鼻尖,又夹了口海带进嘴,咸得抿嘴。
“妈妈骗你有钱花呀?”李小杏敛着白他一眼,仍是在笑,“不然你以为人家干嘛大老远从云古大城市转来咱们这小地方啊,不就是家里照顾不过来,托付给奶奶照看着嘛。唉,孩子也可怜呐,高考高考了,父母不在身边家里又这情况。”抬手指指李鸢:“像你啊,身在福中不知福。”
“他。”
李鸢用了一刻消化了这个事实,惊又不惊。旁人的家事儿,于他总是隔了不薄的一层,欠缺实感。他抬眼望着头顶的挂扣灯,又翻出对欧式外双,很细小的一声喟叹:“他真的不像,看不出来。”
“那是人家早当家,那是人家不愿让你知道。”
“可”
“牛牛啊。”李小杏仁济而柔情地望他,教诲似的开口,一下子用力过猛了,让李鸢分外的不舒服,便偏过脸去皱眉,“你年纪小,你才觉得很多事情不如你意你难过,但没有人痛快就留你一个难过,都难,但比你难捱的人比你坚强,你要学学他们。”
“您说我娇气呗?”李鸢轻笑。
“妈妈有这么说么?”李小杏眉心一凛,“其实什么时候开始?妈妈说什么话你总是要偷换概念阴阳怪气,我是在就事论事教你一些道理,结果你又要反转它的意思明着暗着来指责我呢?”
“我没。”
“你不要说你没有,你不要学你爸爸那一套什么事上来只会否认推责任!”李小杏突然抬高了分贝:“永远跟你好好说话要挂相装样子,我是你妈妈,你要尊重我。”
李鸢搁下筷子不说话了。
许久一阵沉默,李鸢才继续问她:“我其实一直想问您一个问题。”
李小杏一怔,随即一声失笑,“你问就是。”
“我就想问,您还没和我爸离婚的时候。”李鸢抬头看着她,没什么苛责诘问的意思,撩了把额发,把花生壳拨向一旁,“就和马叔叔在一起了吧?”
怔了。
“其实我没觉得您跟别人好有什么不对,我就是觉得,爱不能发电,不是所有的东西您都可以说得那么冠冕堂皇。”
李小杏神色僵滞地瞅了他一刻,“你这是在问我么?你不是确定了么?”
“所以呢。”李鸢眉头凑近,“您承认么?”
李小杏低了下头,拨开了眼边的一绺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