腿弯,把他打横抱了起来。
抱着比看着还要瘦。
喻宵烧得神志不清,本能地抬手勾住了顾停云的脖子,往他怀里钻,发梢蹭在顾停云脸颊上,有点痒。
顾停云觉得很危险,因为他一瞬间有低下头去亲吻怀里人的冲动。
这份冲动还没来得及转化成实际行动,他就把喻宵塞进了出租车后座。
喻宵在注射室里打点滴,身上盖着顾停云的大衣,大衣主人在一旁翻看着一本杂志。偌大的注射室里只有寥寥几人,安静得很。
不知不觉间,一瓶药水已经挂完一半。喻宵睁开眼睛,看到顾停云正坐在他的身边,低着头,很专注地看着什么,侧脸温柔得很。
他想,如果顾停云是水,那么他身边的人就是海绵。他无孔不入,一点一点把水分子一样的体贴与温柔悉数注进海绵里面。于是,每一块海绵都紧紧拥住水,变得依赖,变得沉甸甸。
困意再次袭来。喻宵掖了掖外套,重新闭上眼睛,把周身的世界跟自己的意识隔离开来。
他梦到一场大雪。天地间皑皑一片,寂静无声。他在雪地里深一脚浅一脚地走,每一步都踩在前面的人留下的脚印里面。那些脚印比他的大好几个型号,主人在前方三步并作两步走着,把他甩得越来越远。
他着急了,开始小跑,但还是追不上前面的人。那人完全没有要停下来等他的意思,回头看到他跟得越来越紧,反而加快了脚步。
他只好狂奔起来。
好不容易快追上那人的时候,他一个趔趄,在冰冷的雪地里摔了个跟头,哭了起来。
前面的人似乎心软了,终于停了下来,转身看着他。
他期待地睁大了盛满泪水的眼睛,却听到那人跟他说:“别跟了,我不能带你回家。”
他看不清那人的脸,那模糊的面目像很多个曾经牵过他的手又放开的人,没有一个人愿意为他停留,带他回家。
下一刻,他又回到了那个老旧的院子里面。黄昏落在大树萧条的枝桠上,他一个人在院墙边的老松下坐着,抬头看鸟雀还巢,夕阳落下。屋子里孩子们的哭声时不时传到他的耳朵里。
他用枯枝在土地上画着一个又一个歪歪扭扭的圈,看过无数次寂寞的月升日落,永远等不到他在等的人。
他把头埋到自己的臂弯里,耳边风声呼呼作响。
接着他听到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片刻后,脚步声戛然而止,有什么东西滚到了他的脚边。
他睁开眼睛看,是一颗奶糖。
陌生的声音在他头顶响起来。
“小朋友,我的糖掉了,你可不可以还给我?”
那是一个三四十岁的男人,样貌平凡,穿着件破旧的皮外套,头发乱糟糟的,胡子也没刮干净,但是眼睛很亮,笑起来很温柔。
他捡起脚边的糖,递到男人手中。
“谢谢。”男人笑眯眯地说道,“为了奖励你,这些都是你的了。”
他从兜里掏出一把奶糖,塞到了小男孩脏得能搓下泥条的小手里。
喻宵永远也不会忘记,那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说愿意带他回家的人。
“你真的愿意让我成为你的家人吗?”他怯怯地问。
“真的。”
“你也会像我的……”他不知道怎么说“父母”两个字,“那两个人一样,不要我吗?”
“只要我还活着,就不会。”男人信誓旦旦地说道。
他欣喜地扑进了男人宽厚温暖的怀里,轻声叫他:“爸爸。”
这个梦他已经做过太多次。他很清楚,这不是梦的结局。
黑夜与白昼交替,他听到呵斥声、哭声、酒瓶子破碎的声音。
黑白两色的梦境裂成令人眼花缭乱的碎片,旋转、纷飞,再重新拼凑到一起。
他站在荒草丛生的陵园里,对面是一座低矮的坟茔。
里面的人再也不会说话,再也不会给他奶糖,再也不会笑着拥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