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卫国的事晁风当然义不容辞,他想不通的是另一些事。边外民族矫勇善战,叛军的实力自然不必多说,可朝廷为何突然给他提了官,叫他一个初出茅庐的年轻武将出任将帅?受命时,久经沙场的老将军的叹息,身边文官的欲言又止,几个同僚意味不明的窃窃私语……搅得晁风心里一团乱麻。
他不怕死,但他不想不明不白地死。
但这些,他自己都弄不明白,又怎么跟身边这个十三四岁的小鬼说起?
“好了,小鬼,你叫什么?”晁风甩甩脑袋,把杂七杂八的念头甩走,抬手揉揉小琴师的脑袋。也亏了这小鬼,让曲子一撞,心里是没那么发堵了。
“秦淮。姓秦,三点水的淮。”
“淮……?好名字。生在淮河边上,这地儿叫淮左,你也叫淮……”
“那大个子,你叫什么?”
“我……我叫晁风,日兆晁,就是平时刮的那个风。”
话音刚落,小鬼反倒低下头去不做声了,略一沉吟,才抬头道:“传说龙生九子,有个被贬作守山的龙子,就叫嘲风。”
晁风转过脸来看着他。
“龙子。”秦淮将两手分开,分别往两边轻推一下,“守城,守山。”
晁风默然片刻,“我与皇室……并无亲缘。”
“并无亲缘,可你有龙子的名字。”秦淮注视着他的眼睛,“不论这名字给你带来了什么,山有龙子镇守,我相信定能风调雨顺,坚不可破。”
“戍边一去不知多少年,我不知还有谁会记得我。”
“你自己都说了,生在淮河边上,我也叫淮。我记得你,就是这淮左之地记得你。”
二、
谁也没料到,晁风的命会这么大,连他自己也没料到。
他去戍边了,活着回来了,还打了场漂亮的大胜仗。
而且,从叛军来犯到将他们一举击退,不过四年时间。
晁风一战成名。
二十三岁的他,凯旋而归,荣升校尉,“御龙晁家军”的名号,家乡人民带着骄傲叫出,传遍街头巷尾。
只有晁风自己明白,他的信念除了辽阔的国土,还有一个瘦瘦小小的白色身影。
守山龙子,嘲风,晁风。
淮河边上,少年偏过头来,望着他的眼睛,认真地许诺。
我记得你,就是这淮左之地记得你。
酒楼里,琴声终了,晁风抬起双手鼓了鼓掌,笑着将杯中残酒饮尽。又是两年,自己已经二十有五,守土之名越来越响,当年那小鬼也快到弱冠之年了吧?六年过去,也不知他怎样了,还那么话唠吗?娶妻没有?琴艺进没有?他……还记得他吗?
,旁边的琴师怎么不弹了?晁风仔细回味,蓦地觉得这戳人内心的琴声颇像当年那个小家伙,不同的是,技法湛了数倍,曲中似乎也多了些成熟与沉稳,就好像琴声也会长大一般……
怎么还不弹?晁风抬头瞅瞅这位清俊的白衣琴师,内心再次感叹一声养眼。哦,明白了,是要他点个曲子对吧!
晁风咳嗽一声:“那个,小兄弟,都说柳三变的词有名,会弹不?弹来听听好了。”
其实晁风不大喜欢艳词,奈何不甚通音律,加上几杯小酒下肚记性大打折扣,词曲里能想起来的只剩柳永的名号了……
还不弹?养眼的琴师一双清亮的桃花眼,修长的手指搁在琴上未动,只是盯着晁风看,两眼一眨不眨。怎么?晁风额上沁出几滴冷汗,是因为他离家在京城待太久了,这琴师听不明白他这混着京都腔的本地口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