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相许,一世白头”。
他与妖怪,从哪里来说都不是那种喜欢。
他从不信妖怪。
这几天想了又想,他更加的庆幸自己的先见之明。他于妖怪来说,不过是一个新奇的玩物。便如他喜爱藏的砚台和墨锭。初时极爱,日日欣赏把玩,时日久了,那喜爱自然淡了下去。
他松了口气,对自己说,若是这样,也未必不是件好事。待那妖怪松了口,便再讨一条去路,不是一件难事。
只是他延了好几月到任,不知朝廷是否已派代官来顶了他的职位。倘若这样,他又何去何从?
他十七岁蟾宫折桂,奉天殿上得圣上亲口御赞:性敏而多慧,栋梁之才。许了他无量的前途。然而世事无常,先是遭到贬斥,后遇性命之忧,再与一只妖怪牵扯不休。
他这一身抱负,当真再有施展之际吗?
任他怎么想也不曾想到,他一退再退,最后只能落到这样荒唐的下场。不由低低苦笑。
然而不管怎样,他是决计不会再留在这里的。
杜慎言已是打定主意了,这两天便拾好了走。他身上沾了这妖怪的气息,想来一时半会儿,那些妖魔鬼怪也不敢寻上门来。
这一次,哪怕拼着这条性命,他也不再回来了。
那妖怪耍好一顿脾气,是怎么也想不到,家里那位已起了这样的想法。
既已打定主意,心便定了。至于心底那极淡的一丝涩意,不想也罢。
第二日天一大亮,他便起了来,先是拾掇好路上所需的吃食,再寻了一件妖怪穿过的衣服,套在自己身上。
正忙活着,忽然听到一阵外头一阵号啕的哭声,不由一怔。
那哭声由远及近,待清清楚楚地响在洞外,极如幼童的哭声。杜慎言心下异之,放下手里的东西,想要看个究竟。
洞口的藤蔓被一把撩开,一个高大的身影大步而入,既熟悉又陌生。
杜慎言一时有些愣怔,定定地看着它,半晌才迟疑地唤道:“……乘、乘风?”
无怪他迟疑,眼前之人依稀是一个人的模样,虽算不上容貌端正,五官仍带着一些怪异,双眼深处尤带着沉沉地红,但几乎褪去野兽形貌。乍一眼望去,还以为是一个居住此地的山野樵夫。
几日未见它,此刻猛然相见,又是这样一幅样貌,书生完全被震住了,一时也不知作何表示,只是怔怔地望着它。良久,猛然间被哭声惊醒。视线从妖怪面容下落,见到它手上提溜着一个四五岁大的幼童,又是一愣。
满腔心事都忘了,指着那啼哭不已的孩子问:“这是打哪儿来的?”
“捡的。”妖怪拎着那娃娃的后襟,向前一凑,娃娃被提溜着摇晃了几下,哭得更加厉害了。
妖怪似受不了他魔音穿耳,不耐地将他往杜慎言怀中送。
杜慎言双手插着孩子咯吱窝,一时间抱也不是,放也不是,只是问它:“你捡一个娃娃回来做什么?”
那妖怪却又没了身影。
杜慎言这辈子没抱过孩子,手忙脚乱地坐下来,将他放在膝上,拍他,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