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手拍去皮裘上的落雪,沈浪便抬头看着青灰的天空,雪已停了,目之所到,千里无垠。瞧着几里外朦胧的屋影,沈浪似笑非笑的嘴角再度上扬了两分。
见少年并无进来的意思,回雁道:“恩人,进马车吧,皮裘虽厚,终究只是件贴身御寒的衣物,比不得我家公子这特制的马车内暖和。”
少年听闻,依旧不动声色,回雁咬了咬牙接着道:“恩人莫不是嫌弃我家公子耽误了您大事,可怜携从而来的几个护卫都被歹人杀害了,我一个弱女子又不懂武功,林雀身负重伤还生死未卜……”说到这儿,回雁的眼眶已经泛红,晶莹的泪珠儿更是摇摇欲坠。沈浪的身形僵了僵,回雁声音哽咽的道:“这番拖累恩人原不是我家公子本意,只是……只是……回雁实不能让我家公子涉险,才、才自作主张……”
回雁的话音刚落,马车内一直熟睡的病弱公子似也醒来,咳了两声,回雁忙擦了眼泪敛裾进了马车。她们错了,根本不该将公子带出来,那么公子也就不会遇险了。
“公子,可好些了?”
沈浪听见一阵悉悉索索的动静后,车内的少年呼吸突然急促起来。
王初七的脸色潮红,看的回雁心疼又担忧,全然没有了一丝主意。王初七匀了匀自己的呼吸,在回雁的帮助下坐了起来。
嘴角泛着淡淡的笑,道:“素昧平生,却能如此对待于我们,原该感激才是,哪里还能多做要求……咳咳……救命之恩,已经无以为报……”
王初七的呼吸忽然急促起来,脸色潮红,抿起的唇却分外的苍白。原来,沈浪已经在他说话间移座到马车内,黑皮风帽下露出的脸意料之内的英俊,剑眉星目、让人尤其欢喜的是那慵懒自在的笑靥。
沈浪笑道:“莫要想那许多,昨日若是我不出手,林雀姑娘也能护得你主仆几人平安。”
王初七的眼神黯了黯,道:“林雀此刻还在洛阳……”
沈浪愣了愣,方才明白他原是替那个女婢担忧,“林雀姑娘年纪虽轻,功力却极为深厚,必定会平安的。”
“真的吗?”
沈浪这次是呆住了,少年藏匿在阴影里的脸抬了起来,全然暴露在他的视线之内,车窗外的雪光淡淡的映在少年细腻的脸上,有种恍若天人的美。
王初七疑惑道:“恩人?”
沈浪晃过神来道:“叫我沈浪就好。”
王初七道:“这是恩公……嗯……沈浪。”
两人沉默了半晌,突然听得一阵娇笑,自一旁传来。回雁道:“回雁瞧着沈恩公和公子有趣很,倒是像、倒是像……”说着,回雁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眉眼弯弯温柔可爱。
沈浪笑道:”回雁姑娘笑的这般开心,你说倒是像什么?”
回雁眼珠一转,道:“这话可是说不得的,少不得公子要责骂我。”
王初七轻笑道:“你说,我必定不说你一句。不然、便罚我喝三大碗苦药。”
这句话当真是俏皮的很,回雁从未见过公子这样轻快的样子,对于带着公子出来游玩这个决定更加认同。
“回雁刚刚可瞧见了,沈恩公瞧着我家公子发呆呢。”
王初七:“……”
沈浪:“……”
回雁自知这句话说的有失偏颇,但是能看到两人僵住的脸还是忍不住笑了起来。
“咳咳……咳咳……”
王初七忽然一阵咳嗽,咳得满脸通红,眼角都泛出了眼泪。
回雁担忧的道:“公子……”
王初七勉强笑了笑,道:“没事,一会儿就好了。”
沈浪看了看王初七道:“前面不远就是仁义庄,过了仁义庄不久就是开封。回雁姑娘,扶你家公子躺好……”
沈浪说着已经跨步出了马车,再次侧坐在了车辕上,鞭声一起,四匹好马再次迈开了大步。
王初七依言躺下,出了暖玉馆,他便知道病痛之苦会如影随形。他这病是打娘胎里带来的病症,气虚体弱,常年药不离口,每隔半月还需一次药浴。若是按照以往,回雁和林雀说什么也不会许他出去暖玉馆一步,但是自他醒来,回雁和林雀也和过去多了些不同。
他不作他想,只当是因为自己这个变数,潜移默化的改变了整个《武林外史》中的局势。洛阳王家多了个幼子,再有其他不同也都在情理之中。
王初七想到书中的沈浪,一身光华内敛,聪明绝顶,武功超群,天下几个美貌女子俱都钟情于他,当真是占尽了上天的厚爱。只是多了自己这个变数,你还能如原书中所述,如此得意吗?
摸着胸口那块暖玉,王初七缓缓的陷入沉睡。
再醒来已经在开封的一处客栈,回雁伏在他的床边,屋外的白雪映的夜色明亮。
回雁揉着眼睛,笑道:“公子终于醒了,瞧回雁都等睡着了。”
王初七道:“什么时辰了?”
回雁道:“刚过戍时,公子可想吃些什么?回雁在厨房里温了水晶银耳粥……”
王初七摇了摇头截断了回雁的话,床头的夜明珠散发着柔和的光,他眯了眯眼睛道:“起来吧,点上红烛。”开封不比洛阳,他现在在江湖之中也不过是个无名小卒罢了,太过招摇难招来杀生之祸,还是注意些的好。
回雁烟波流转满是担忧之色,道:“公子,你这两日都不曾吃过什么东西了,还是……”
王初七截口道:“不必了。”
接着又道:“回雁,沈恩公可是歇下了。”
愣了愣,回雁道:“恩公还未回来。”
回雁的话在意料之内,他自然是知道的,沈浪带着赖秋煌的尸体前去了仁义庄,领了花红后又被庄中主人留了下来。接下来就会相逢对他死缠烂打的朱七七。朱家老八假扮十三魔之一的杀人魔头花蕊仙,被仁义庄中所谓的正派人士追杀,再接下来沈浪救了他们,之后就会结伴前去沁阳!想到这里,初七的脸上浮上一抹笑意。
“回雁,你这便去写个字条寄存在掌柜手中,就书,萍水相逢,恩公救命之恩必定铭记于心,就此别过……”
突然,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回雁打开门,沈浪笑吟吟的站在门口。
道:“见烛火还亮着,便知道你们定是还未睡的。”
回雁有些惊讶的道:“沈恩公此时才回来吗?公子刚刚醒来,正询问恩公去处呢。”
回雁侧身让沈浪进来,却没想一个女孩从他背后蹿了出来,旁若无人的走进了房间。
沈浪苦笑道:“回来了,却带来了两个专惹是非的角色……唉!”
回雁见朱七七直直的冲了进去,也顾不得什么礼数了,急匆匆的也跟了过去。
沈浪带着朱七七三人从仁义庄逃出来后,本打算沿河前往沁阳,沈浪却道,开封城中还有个小家伙须得看护,遂不顾朱七七的意愿来了开封城。惹得朱七七极其不满。
朱七七脚步声砰砰的冲了进去,王初七被屋外的动静惊扰,正用手支撑着半坐了起来,漆黑的长发垂散下来,衬得原本苍白的脸色更加苍白。抿紧的唇毫无颜色,宛若墨玉的眼珠更是清澈通透。
这是一张极美极美的脸,让你无法责怪和生气的脸。朱七七心里的不满瞬息便消了一半。
但是对于这个被沈浪挂在心上,连她的安慰都不顾的少年,她的心里还是无法存贮过多的好感。
朱七七娇声道:“喂,你就是王初七!”
回雁伸手将王初七扶着坐了起来,他的额头在这寒冬里竟然沁出了薄薄的一层汗,想来,刚才那番努力已经耗尽了他的气力。
王初七淡淡的笑道:“是的,我……就是王、王初七。”
一句短短的话,说的极为艰辛,沈浪的眉头皱了皱,道:“朱七七,这样说话太失礼了。”
朱七七转身冲沈浪道:“我无礼?我就是这个样子!管旁人喜欢还是不喜欢,我就是这个样子。”说着已经哽咽起来,不知道是在意这句话,还是在意说话的这个人。
沈浪呆了呆,苦笑一声没有再说什么。
王初七见此道:“朱姑娘并无恶意,这般直率的性子……很是可爱。”
朱七七瞪了王初七一眼,沈浪因为他责怪自己,这是从未有过的事情。
不满道:“谁让你假好心!我就是对你有恶意又如何!病怏怏还要霸着沈浪……”
沈浪道:“朱七七!”
回雁眼圈一红,看了一眼笑意浅浅,似乎毫不在意的公子,忽然格外委屈:“你这人好生不讲道理,公子替你说话,你还有理责怪……公子不若朱姑娘身体强健,可以肆意玩耍,十六年来头回出了宅子,处处小心谨慎,谦虚忍让,你莫要以为我家公子便是好欺负的!”
朱七七瞪着眼睛道:“我又没说你家公子好欺负,身体不好就不要出来嘛……累人累己……”
“你!”
朱七七几句话说得回雁脸都气红了,她正要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