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少年信了,当天睡了个好觉。可情况一天比一天差,他自己都能感受到生命的活力在消逝,於是又问了一次莲生。这回,莲生想了许久,还是说了实话。他原以为这个少年会像其他人那样嚎啕大哭或是沈默不语,谁知他只是红了眼眶,笑道:“大夫,原来只是个传染病。没事的,我身体好,小时候出疹子都没事,这次一定能挺过去。只是不知道我媳妇记不记得给我送她的小花苗浇水,也不知道我娘亲有没有偷偷去给别人浣衣赚银子,我想写封信提醒她们一下。”
莲生马上应了,找来纸币,亲自为他写了一封家信,安慰他信很快就到,等回信来了,一定第一时间念给他听。
就这麽过了十天,军中情况越来越严峻,他每天要和郭太医一起照料几百号人,偏偏还没办法找到病因和治疗办法,只知道这个地方的水有问题。他们已经让军需官下令,所有人不得靠近天然水源,所有饮用水都要煮沸,不得交叉饮水,餐具也要经过沸水消毒。
可是送进帐篷的人还是越来越多,朝凤国派来的太医还在路上,他俩都快忙疯了。有时候莲生路过那位少年的床位,总能看到他在乐观地安慰其他人,有时候他还会讲几个茶馆里听来的笑话和荤段子活跃气氛。
第十二天,少年开始全身发热,情况恶化得连喝水的力气都没有了。莲生反复为他擦拭身体,告诉他家里的信就快到了,让他挺住。两三个时辰後,少年突然睁开眼睛,告诉莲生,想到外面待会。
发热的病人不可轻易移动见风,莲生自然是婉拒了这个要求。谁知病恹恹的他突然用力抓住莲生的衣袖,眼睛瞪得大大的,不说话却让莲生明白了他的意思。
莲生背著他,放到jūn_duì西边的一棵树下。少年似乎心情好了些,抓著莲生念念叨叨了好些话:“莲大夫,我知道自己快没了。二虎子、大斧,他们都是这麽走的。我以前还想著身体好,没准能好,可是……我不想死在里面,我的同伴会笑话我,我说过我要回家抱媳妇的……你知道,我媳妇,模样可爱,我娘亲说她像只鹿……二虎子还和我开玩笑,说大家死了,就相约去河边打牌九,要凑四个人,我是第三个……”
莲生头一回红了眼眶,眼前的这个少年,嘴唇苍白干裂,眼睛无神,全身削瘦,而且眼睛里那点光也快没了……他紧紧抱住他,希望能让他好过些。
没打采的少年突然用力掐住莲生的肩膀,眼球暴突,咬牙切齿地吼道:“为什麽!为什麽要让我们来这里打仗!这种事,跟我们有个屁关系!我为什麽要卖命!还要客死他乡!我不服……不甘……咳!”最後一口气吐出,少年没了气。
莲生久久不能动弹,少年才挺过了十二天,甚至比别人还短。他见过死亡,但是这麽撕心裂肺的伤痛还是头一回。冷风吹过,莲生才发现自己全身都是汗,他慢慢用手合上少年死不瞑目的双眼。他说不想死在里面,莲生就没让他回到jūn_duì处理死人的火坑里。他从军中取了火种,背著少年到了一个宽敞的地方,点燃了他的遗体。
为了羽龙族龙苗的私心,为了朝凤国皇帝的野心,牺牲了这麽多人。这个少年,没出过远门,家庭生活才刚刚开始,竟然就葬身在他乡。这一刻,莲生也觉得有些东西想明白了。他看著黑烟飘向南方,倒有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