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我们是同一所大学的学生,只是不同系罢了。他学的是临床医学,我学的是心理学。认识他很突然甚至说还有些许的莫名其妙。那天我和室友一起去食堂吃午饭。刚一坐定他便走了过来,人高马大的冲我说道‘我很喜欢你,刹那间刚有的感觉。所以今天晚上我想请你喝点什么。晚上八点我在学校门口的酒吧等你。’还没有等我回过神来,他便已经转身离开了。我完全被他吓到了,我的室友也一样。大家都愣在那儿半晌没有说出话来。等我们都回过神来他早已经不知去向了。你说这人是不是这儿有问题。”说着她又用手指敲敲脑袋。“哪有这么追女孩子的!你有这样追过女孩子吗?”
“没有。”我微笑着摇摇头说道:“有传过字条的。”
“这样的方法好些,起码不会吓到对方。”她侧过头将下垂的鬓发重新拢到耳后。“等大家缓过神来便开始议论了。什么大脑锈逗了,什么经神搭错线了反正都是些不太好听的话。甚至连平时考试都难以想起的病理名词都一股脑儿的想了起来并扣在了他的头上。”说着她的嘴角又泛起了淡淡的笑容。“我自己倒没有那么大的反映。晚上竟不由自主的如约而至。借着酒吧里昏暗的灯光我才得以第一次看清楚他的脸庞。我问他,今天在食堂为何要对我讲那些莫名其妙的话?你猜他怎么说?”她抬起头看了我一眼,她的眸子里竟泛出了奇异的光彩。
我微笑着冲她摇了摇头。
“他对我说‘我喜欢你。或许还谈不上喜欢。因为,我们彼此还不熟识。可是就在我见到你的那一刹那,我有了一种想牵你手的冲动。如果今天我不好好把握住机会的话,我怕以后就很难再次遇到你了。’”说着她又抬手拢了拢下垂的鬓发。我发现她的笑容里竟有种摄人心魄的美,而她用手指撩鬓发的动作也将成熟女人的妩媚显露无疑。
“真是直率的人呐!”我说。
“的确是直率的不行,他这人心里有什么话都会照直的说出来。活像划破夜空的流星一般。”
“划破夜空的流星?”
“喏!”她用手指在半空比画着说道:“不会转弯呗!”
说着,我们都笑了。她脸上的笑容犹如死寂的泥潭里突然冒出的一个晶莹的气泡还没等它来的及反s月亮的光芒便在瞬间分崩离析了。
“俩人在交往了一个月后,他才敢牵我的手。他这个人呐!对与男女之间的事情竟是胆小的不行。室友们有些才交往了一个礼拜便同居了。而他…。”说着她的脸上又显露出了会心的笑容。“还有耐心继续听我说下去吗?”
“有的。”
“真的?”
“真的。”
“不勉强?”
“一点也不。”
她又习惯性的用手指拢拢头发。“还记得第一次去她的家里。”不知为何她停顿了五秒钟。刚刚她眸子里的光彩也徒然消失的无影无踪了就像突然断电的灯泡一般。“他的母亲在他很小的时候便过世了。是他的父亲一手把他带大的。坐在他家的客厅里,他的父亲只看了我一眼便独自到了卧室里再也没有出来。第二天,我知道他被父亲从家里赶了出来。他父亲要他立刻和我断绝来往。因为他父亲认为我的面相‘克夫’。他被从家里赶出来后也就断了一切的经济来源。俩人只能依靠为中学生做些家教来维持一切。总算挨到了毕业,还好我俩在找工作方面都比较顺利。我们被分配到了同一家医院,薪水都还不赖。我们刚刚领了结婚证,本打算他从北京回来后就结婚的。可是…。”她抬起头来冲我问道:“你说他的死和我有关联的对吗?”
“哪有这样的事情!他父亲所说的和这场交通意外只不过是种巧合罢了。”
“我以前也不相信这些的。可是,现在我相信了。”她语气坚定的说道。“你知道他为什么会出以外吗?”她的眼神里充满了一股很奇异的气息,不是自责,不是过分的悲伤,谈不上是种什么东西。但我知道这种气息像冲满气球一样瞬间充满了她的身体。
我摇了摇头。
“在他尸体旁有一盒果脯。是我最爱吃的用杏子做成的果脯。”
车厢里的大灯熄灭了,夜深了。车窗外只剩下漆黑的一片。甚至连刚才还依稀散落的灯光也消失不见。只剩下凝重的如同奶酪一般的幕色。
“关灯了,该休息了。”她用淡淡的口吻说道。
“不要把所有的罪过都归咎到自己身上。你知道这只不过是场交通事故罢了。”我拉起被压在身下的毛毯盖到身上。车厢里的冷气让我觉得有些凉了。
“你有女朋友吗?”
“以前有的,现在……”
“为什么会分手?”她打断我急切的问道。
“跟你多少有些类似之处。”
“记住,千万不要和命运抗争。”说完我听见她转了个身,我便合上了眼睛。现在我只能听见那由车窗外穿来的有节奏的“咔哒”声了。
第二天,当我醒来的时候她正蜷缩着身体坐在铺位上凝视着窗外。那神情活像在追忆着遥远的往昔一般。我穿上鞋子坐起身来,从行李架上取下背包拿出洗漱用品直径朝车厢尽头的洗手间走去。在外面排队的人很多,我便退回到车厢相连接的吸烟处抽起了香烟。车窗外阳光明媚,时儿有几只麻雀会尾随着列车飞上一阵子。偶尔也会遇见个极小的村庄,依稀可见炊烟枭枭。
洗漱过后走回所在的车厢。她依旧目光呆滞的坐在那儿。我没有上前搭话,我看得出她在回忆着和他在一起的那些片段或许就像电影的回放一般。
由于无事可做便从旅行包里面取出亨利•米勒的《北回归线》阅读了起来。这本书虽说已不知道读过多少次了可是现在每每读来都会发现一些新的,以前不曾读到的东西活像一个深不可测的富饶矿藏。
合上书看看腕上的手表已经是十二点零五分了便对她说:“要一起去餐车吃点什么吗?”
“好吧!”她不假思索的回答道。
穿过六节车厢一路摇摇晃晃的来到餐车。找到位子坐定,我点了一份牛r面而她则点了一份蛋炒饭。
“喏——以前在学校的时候他就很喜欢吃蛋炒饭的。”服务生为我们端来所点的事物后她喃喃得说道。
“你说他现在会快乐吗?在上面。”她一面说着一面拿起手边的汤匙朝上指指。“一定会很快乐的。那么直率的一个人,对谁都不会苛求什么。他现在一定过的很快乐,一定的。”她仿佛自言自语般的说道。
旋尔她又问道:“你说他现在是否也在思念着我呢?”
席间,她几乎没有碰过面前的蛋炒饭,只是呆呆得坐在那儿看着。我知道现在的她一定是混沌的不行而我又不知该如何开导她,生怕说错些什么反而惹的她更加的难过所以只好闭口不语。
吃完饭返回卧铺车厢。我走到饮水机旁为她倒了一杯热水,放在了她面前的桌台上。她依旧像上午一样的蜷缩着身子坐在那儿,目光呆滞的看着窗外。直径走到车厢尽头的吸烟处。前颚抵着车窗的玻璃,从口袋摸出香烟抽出一根点燃。不知为何感觉到脑子里乱的不行活像被猫儿拨弄过的毛线团一般,根本无法理出个头绪来。列车员从身旁经过时拍了拍我的肩膀提醒我说,我必须在下一站下车。
抿灭手中的烟蒂,返回铺位。她不知道去到了哪里。对面的铺位上遗留着她依偎过的痕迹。从旅行袋中取出《北回归线》坐到了窗边的折叠椅上继续阅读了起来。直到翻过最后一页她依旧没有回来。
车窗外的阳光已经变的柔和不再刺眼。列车员通过车厢内的广播提醒着要下车的旅客提前做好准备。把《北回归线》放进旅行袋里,抬头朝行李架上望去。看到的是她那只不算大的旅行箱,现在里面装着的是她的丈夫,是她今生今世的依靠。可如今他已经变成了一把可随风而逝的骨灰。想起她难过的样子,脑海里不禁泛出“徒劳”这两个字来。看的出她那种对美好生活的憧憬现在已经隐藏在纯朴的绝望之中了。
列车放慢了速度要进站了。我背起旅行袋朝车厢的尽头走去。
列车员走过来拦住我说道:“你现在还不可以下车。”
“恩?”
“你现在还不可以下车,请跟我来。”说着他转身朝前走去。
我跟在列车员的后面穿过一节又一节的车厢。列车进站停车了。透过车窗我看到站台上熙熙攘攘的人群时而有小贩穿梭其间在叫卖着什么。也不知道走过了多少接车厢,列车员领我来到一间办公室模样的房间里。里面坐着三位穿着乘警制服的人。
列车员走到一位乘警面前,低头向他耳语了些什么。
“你的身份证。”那乘警指指我说道。
我打开旅行袋取出,递了过去。
那位乘警接过,瞥了一眼旋即又递还给我,问道:“你现在是做什么的?还读书吗?”
我点点头。
“可有带学生证。”
“带了。”说着我又从旅行袋找出学生证递了过去。
“你现在还不可以下车。等到了终点站之后你得协助我们查清楚一件事情。”那位乘警将学生证递还给我说道。
“什么事情?”我一头雾水的问道。
“你不知道吗?”
“恩?”
“那好,小毛你陪他去把行李取来。”他的声音变的严肃了起来。
“这就是我全部的行李。”我指了指旅行袋说道。
“你来特区做什么?”那位乘警看了一眼我的背包后问道。
“看我的一位朋友。”
“为什么不办理边防证?”
“我第一次来这儿,还不清楚这些。”
“来看什么朋友?”
“一位久未见面的朋友。”我被眼前的一切弄的有些不耐烦的说到。
“那好,你先在这儿坐一会。等到了终点站再说。”
另一位乘警站起身来给我搬来一把椅子还给我倒了一杯水。
列车继续向前驶去。天色渐渐得暗了下来。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列车驶进了终点站。列车停稳之后推门近来几位身着制服的警察。那位问我话的乘警走上前去向他们低声耳语着什么还不时的用手指朝我比画几下。一位年纪稍长些的警察走过来对我说:“来吧!小伙子,跟我走。”说着他还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跟在他的身后下了火车。站台上尽是熙熙攘攘的人群。我努力的四处眺望着希望可以找到她。虽然我不知道能对她说些什么,可是我打心眼里想再见见她。“上车吧!”那位警察指指停在月台上的一辆警车说道。我蹬上了副驾驶的位子,他没有开警笛也没有开警灯而是直径朝前驶去。我没有被带上手铐,看来问题并不严重。或许和边防证有关,思来想去也只有这一种可能我会被带上警车。警车驶出了站台,夜色已经密不透风的笼罩起了这座城市。霓虹灯和路边的街灯也早已经亮了起来,街道上一派车水马龙、川流不息的景象。
警车时而左行时而右转,最后在一栋白色的建筑物前停了下来。心想:这便是警察局了吧。下车后尾随那位警察进了二层的一间办公室。“坐。”他打开灯后说道。我在办公桌前的沙发上坐定。他看了我的身份证和学生证之后又递还给了我,转身取来一个纸杯给我倒了一杯水。
“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带你到这儿来吗?”说着他从口袋里摸出香烟递给我一支并帮我点燃。
“不知道。”我突出嘴里的香烟说道。
“在火车上睡你邻铺的那个姑娘你认识吗?”他在办公桌后的椅子上坐定后问道。
“应该算是认识不过那是上车以后的事情了。”
“她死了。”
“她死了?”
“是的。在火车上的洗手间里。列车员在打扫卫生间时发现的,割断了左手腕上的动脉。”他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指在自己的手腕上比画着。
我深深的吸了口香烟,她蜷缩在铺位上的身影倏然出现在自己眼前。
“听火车上的列车员说,上车后你们一直交谈到深夜。第二天中午还一起去餐车吃过午饭对吗?”
“是有这么回事儿。她的丈夫出车祸离世了,她去北京领回了骨灰。我想她跟我说这些无非就是想找个人说说话罢了。”
“叮叮…”刺耳的电话玲声响了起来。他接起电话“喂。是我…好…好…我知道了。”挂断电话后他冲我问道:“你还没有边防证是吗?”
我点点头。
“你可以走了。记得下次来特区之前要提前把边防证办理好。这一次我就不追究了。”
“事情都查清楚了吗?”
“查清楚了。”他吸了口烟说道:“技术科已经检验过尸体了,是自杀。这件事与你已经没有关系了。”
“警官。我可以再见见她吗?”
“别叫我警官。我女儿应该和你差不多大或许长你几岁。你就叫我老陆吧!你想去看看她,我看这件事就算了吧。”
抿灭了手中的烟蒂,背起旅行袋和老陆道过别后出了他的办公室沿着长廊朝楼外走去。
“你伙子,你等等。”我回头一看是老陆追了上来。
“你是来找你朋友的?”
我点点头。
“你知道怎么去吗?”
“她有留地址给我的。”
“给我看看。”
我从旅行袋里掏出卓雯留给我的地址递了上去。
“这地儿可不好找,走吧!我开车送送你。”老陆一边说着一边将地址还给了我。
来到大门口。老陆让我在原地等着,他去停车场开车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