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二郑天良回乡下给姐夫拜年,去年他给姐姐买了一件羽绒服,姐姐说穿不惯这轻飘飘的东西,还是老棉袄厚实,郑天良说姐姐你的胃不好这衣服是暖胃的,姐姐就说让兄弟破费了,郑天良说没有姐姐我就活不到今天,说到往事,姐弟俩唏嘘不已,没想到姐姐还没将衣服穿热就去世了,郑天良看着姐姐的遗像愣了好半天。今天他给姐夫带去了一条“红梅”香烟和两瓶县酒厂生产的“合安特曲”,周玉英带着女儿清扬在厨房里帮着洗菜做饭,而外甥大宝却在舅舅来的这一天出远门到同学家去了,他对父亲说不想见舅舅。饭后姐夫对郑天良说:“玄慧寺是靠乡邻们筹钱修的,才建了三间正殿,悟能法师云游四方也化了不少缘,你要是能批就批一点钱,村里人对你有些意见,再说悟能法师就是灵,他说今年国家要出事,你也有灾,全应验了。天安门闹出了人命,你也被下放到了乡下。”姐夫迟疑了一下,带有征求意见地说:“你最好去玄慧寺烧几柱香,也请法师给你解一解凶结。”
郑天良当然不会去玄慧寺烧香拜佛,他说:“我是共产党的县长,怎么能干这种事。”但他说完后心里却有些虚怯,他没想到当了常委后却被理解成了遇到凶险,到王桥集实验区被看成了降职,郑天良觉得姐夫的话肯定不是代表他一个人的观点。他不会解释什么,但心里还是有了一些当年刚坐沙发时的感觉,有点不踏实。
回到县城后,黄以恒要请郑天良一家过来吃饭。黄以恒想推掉,他不愿意搞这种吃吃喝喝的名堂,但周玉英却非要去,就说:“大过年的,你抹人家黄书记的面子,还有一点人情味吗?钱萍说老母j汤她昨天就炖好了,还烧了你最喜欢吃的红烧猪蹄。”郑天良问钱萍是怎么知道自己喜欢吃猪蹄的,周玉英说是黄书记说的。郑天良听到这里心里还滋生出一些感动来,吃猪蹄还是十多年前在朝阳公社食堂时的习惯,那时每到星期天加餐,食堂万师傅总要给单身的公社干部们加一个荤菜,征求郑天良的时候,郑天良就说红烧猪蹄,工资低,一个星期只能奢侈一次。
周玉英要带点礼品到黄以恒家去,郑天良不同意,周玉英说过年不能空手到人家去,你去乡下不是也带礼品给你姐姐姐夫吗,郑天良说那是亲戚。周玉英坚持拎上了从姐夫家带回来的一瓶芝麻油,郑天良看了看就没再争执什么,但他心里还是有点怪怪的,那是一种吃饭时牙齿硌到了一粒沙子一样的感觉,虽不伤人但又很别扭。
两家虽说一个在院子东头一个在西头,郑天良从来没踏进过黄家的门,倒是黄以恒为周玉英工作的事到郑府上征求意见,黄以恒将私事放在私下的场合办,将郑天良的事当作是自己的事来办,大年初三又将郑天良一家人请到自己家里,这就多少将两人的关系放在私人的范围里来对待,而这两次私人交往如果要概括一下主题的话,即黄以恒不仅对郑天良尊重和关心,而且愿意以一种私人感情来消化工作中的一些分歧和社会上的许多谣传。
黄以恒一见面就紧紧握住郑天良的手连连道贺:“郑兄、嫂子,新年好!快请进!”
郑天良也同贺新春,周玉英手里拎着一瓶芝麻油奔厨房找钱萍去了,两位县长夫人见面就谈如何烧菜的事。两个小孩在院子里玩起了花炮和橡皮筋,下午的阳光落在院子里,冬青树和腊梅花的枝叶与花瓣相辅相成。
黄以恒让郑天良坐在沙发里,郑天良个子高大,一下子又陷进了弹簧里,不过他很快调整姿势让自己稳定下来。黄以恒泡茶递烟的动作极其熟练,这让郑天良又想起了朝阳公社的一些生活场景,这种历史场景的还原总是容易破坏郑天良平静的情绪,这时,他就感到历史确实是一个包袱。
黄以恒坐下后说:“年初一要去几个退下来的老干部家拜年,昨天去建群外婆家拜年,直到今天才有空请老兄过来叙叙。”
郑天良说:“我也是从乡下才回来,总体看来,农民收入有提高,但思想觉悟始终提不高,过年就是忙赌钱,还有就是封建迷信活动很盛行。”
黄以恒说:“是呀,我们现在改革遇到的最大的问题就是观念和行动都跟不上去,这一点你在几年前那篇文章所提到的观点是很准确到位的。”
一提起那篇文章,郑天良很自然又联想起了行政干部学院的日子,又想起了省委魏廷旺副书记。这种联想让郑天良无法面对往事。他岔开话题说:“没想到你家里比我家也好不到哪儿去,也不装修装修?”
黄以恒指着简陋的家具和朴素的墙壁:“好像比你面积要大一些,多一间房,另外就是我有十七寸的彩电,就好这么多。”
郑天良也就顺水推船地说了一些心里话:“可我们有些干部却把掌权当着捞钱的工具,我真搞不清他们是怎么想的?”
黄以恒说:“是呀,钱这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走,要那么多有什么意思。我记得好像是香港的哪位富豪说过,人是1 ,钱是0 ,钱越多,0 就越多,比如从100 到10000 ,如果人没有了,也就是1 没有了,剩下的全是0 了,钱就毫无意义了。”
他们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一些尽可能与工作无关的轻松的话题。黄昏在他们谈话的过程中一点点地来临了。厨房里的菜香味一阵阵地飘过来,钱萍招呼吃饭。
两家六口人,桌上堆满了二十四个菜,冷盘、热炒、烧菜、烩菜、汤煲一应俱全,郑天良差点说出了“吃饭还要搞这么多形式主义干什么”,但大过年的,场合不对,也就不说了。黄以恒拿出了一瓶“茅台”,他一边给郑天良倒酒,一边解释说:“我这可不是什么搞腐败捞来的,我是特地为你来在百货公司买的,当然了,这是钱萍开后门买来的。我们两个在县里一年忙到头了,开后门买一瓶好酒也算不上什么滔天罪行。”
郑天良似乎也找不出什么理由来反驳黄以恒,即使能找出来,也不能在黄以恒将自己待为上宾的时候,为一瓶好酒上纲上线。
黄以恒不停地给郑天良夹红烧猪蹄,又招呼钱萍给周玉英舀老母j汤,从场面上看,不像上级请下级吃饭,倒像下级请上级吃饭。郑天良在这种感觉中对黄以恒就多了一份情感的东西,情感就像老母j汤,又浓又稠,让你无法拒绝。
两个孩子吃两口,就去玩一气,他们对吃饭不感兴趣,他们生活在游戏中。
桌上实际上只有四个大人在吃喝,黄以恒倒了满满一大杯酒敬郑天良夫妻俩:“我一直是把老郑当作兄长来尊重的,这不仅是因为老郑年龄比我大又是我以前的老上级,更重要的是在我们的合作中,无论我们遇到什么工作分歧,但最终都是老兄让着小弟,而且在很多谣言和挑拨离间中能保持清醒的头脑,这就是对我最大的支持。所以我以私人的名义向郑兄和嫂子表示感谢。”说着一仰脖子将酒全都倒进了喉咙里。
郑天良也站起来回敬黄以恒夫妻,一是对盛情招待的感谢,再就是接着黄以恒的话表明了态度,他说:“当我以工作为重,以事业为重,以党的原则为重的时候,我就不会把工作分歧上升到个人恩怨上去,也不会相信什么谣言。”
黄以恒接着说:“中国人最大的问题就是喜欢将一些似是而非的事无限地扩大化和阶级斗争化,比如说在老郑到实验区任职一事上,就有人传言说这是梁邦定书记的安排,说我跟老郑都是梁书记的人,是搞宗派主义山头主义,其实这完全是我跟老郑协商的结果,那根本就不是一个什么美差。进常委怎么啦,以老郑的政绩和能力,早该接任县长了,但有些事就是摆不平,市里县里的有些人就是不希望我们两个人同时上嘛,我都干累死了。”
黄以恒叹了一口气,又给郑天良倒满酒,郑天良说自己酒量不行,黄以恒就说你喝半杯我喝满杯,两人你来我往竟将一瓶酒对吹了。
周玉英在用汽水敬黄以恒夫妇,她说:“我家老郑是直脾气,有得罪黄书记的地方,还请你多多包涵,他这个人没心眼。”
黄以恒也恰到好处地说:“我有时候跟老郑沟通不够,事情一多,就不大注意细枝末节了,在有些事上做得也很不周到,也产生了一些误解,还望郑兄和嫂子能宽恕。”
灯光照耀着桌上渐渐变凉了的菜,郑天良面前是一堆骨头,嘴上不可避免地油光灿烂。这次家庭宴会不知不觉中就成了一个批评与自我批评的聚会,成了一个互相谅解互相团结的聚会。家是一个充满温情的地方,家里的事任何时候都显得很好解决,因为家里的矛盾是定位在自家人这一性质上的,所以一般说来,私人的事在家里解决,工作上的事在酒桌上解决,这几乎就成了中国国情的另一道风景。
临走的时候,黄以恒送给郑天良一条“红塔山”香烟,郑天良坚决不要,黄以恒说:“你不要把我们的私下里的关系工作化好不好,这是老弟给你老兄的一点敬意,总不能算是我向你行贿吧?你不还带来一瓶芝麻油吗,如果你非要在大过年的时候按工作原则办事,那你就将麻油带回去,另外我们再坐下来算算今晚的伙食费,人均分摊一下要付多少钱。这不是存心要将我们的关系庸俗化嘛。”
郑天良无话可说,周玉英接过黄以恒的香烟,说:“只要是黄书记给你的,一千条也照收不误,既不是建筑队给你的,也不是下级给你的,怕什么?”
黄以恒说:“嫂子,我可没有一千条烟送老郑,我这还是从牙缝里抠出来省给他抽的,因为他烟瘾比我大。”
郑天良晚上回来后,躺在床上想了很久,他觉得黄以恒对自己除了在工作上有些分歧外,在对待妻子周玉英工作的事上,在推荐全国优秀共产党员这件事上,在对他的人格尊重上应该说是无懈可击的,即使在他当副县长一事上也都是当作自己的事来办的。从私人情感上说,黄以恒对自己关爱有加,到王桥实验区当管委会主任,给自己的进退都留好了路,还进了常委。把三省交界的这样一个全省瞩目的综合经济实验区交给自己,也就是给了自己第二次独挡一面再创辉煌的机会,也等于是为自己下一步的政治前途提供了一个全新的舞台。这里面包含着信任,更包含着关心,但黄以恒不愿直接说出来,他只是说这是不好干的工作,是一个让他很为难的工作,只有不好干的工作为难的工作才能做出政绩来。
九十年代第一个春节是郑天良过得最愉快的一个春节,他像一个加满了油的推土机,野心勃勃地要在王桥集推出一片崭新的世界来。
年初六一大早,郑天良就让沈一飞开着县委的一辆旧的桑塔纳送他到了王桥集乡,路况太差,沙石路坑坑洼洼,车子开到半路坏了,郑天良下车后,看光秃秃的土地在阳光下就像被撕碎的枯黄的古书铺在冬天的风中,郑天良站在风中抽了一支烟,又撒了一泡n,上车后,他感到有些冷。沈一飞捣鼓了好半天才将车子弄响,破旧的车子与破烂的道路相互折磨,车轮下面发出古怪的声音,像一个残废的老人发出的哮喘声。
沈一飞现在的态度很好,他上下车前都主动为郑天良开车门,郑天良就不客气地对他说:“像你这样把注意力放到开车门上的司机,我对你能否把好方向盘很不放心。”沈一飞态度谦恭地说:“黄书记叫我一定要将郑县长服务好,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还请郑县长多多批评。”
郑天良问:“黄书记叫你给我开车门了?”
沈一飞不支声。郑天良并没有考虑如何让黄以恒兑现配一辆新桑塔纳的事,他在想如何让第一期五百万资金尽快到位,通往县城的这条路简单地维修一下就要花四五十万,而实验区的农副产品交易市场占地一万二千平方米,即使建简单的铺面,加上道路水电改造,至少要六百万,五百万根本不够,还有王桥集位于合安县的“西伯利亚”,要想让外省的商户们都来交易,首先是王桥集联结外省边界的三条公路四十七公里按初等级标准修建,至少也要三百多万,还有二期的小商品批发交易市场的资金两千万能不能保证得了,县里的“五八十”工程资金缺口大概还有一个亿左右,这种矛盾怎么解决。好在合安县现在是全省经济改革的试点县,有省市领导的支持,银行里有的是钱,银行里的钱是国家的,国家当然不会在乎合安县两三个亿资金的。社会主义最大的好处就是可以拿国家的钱办小家的事,花国家的钱比花老子的钱还轻松,有时儿子不还老子的钱,老子跟儿子动手打架,但花国家的钱没人来跟你打架,钱不是银行私人的,你花的钱都用在了建设上,又没贪污,怕什么呢?因此官员们最担心的不是欠债,而是借不到债,一些地方官员的政绩就是靠从银行搞来多少钱而评定的,不搞白不搞,为了借债搞一点不正之风就像儿子借老子钱的时候给老子送一包点心一样文明礼貌。郑天良没本事搞钱。
郑天良是在酒桌上找到王桥集乡党委书记陈凤山的。
虽然年初六正式上班,从上到下实际上并没有多少工作要做,县里有这样一句顺口溜,叫“初六上班点个卯,十五小酒没喝好,二十上班手不熟,三十才算节过了”。王桥集乡政府院子里空空荡荡,办公室除了一个值班的办事员外,还有几只麻雀在屋檐下叽叽喳喳地叫着,它们似乎缺少过年应有的食物,声音有些烦燥。郑天良问陈凤山在哪里,值班的说在郭乡长家里喝酒。
郑天良找到陈凤山时,他们在郭乡长家已经将八瓶白酒掀了个底朝天,酒r的气息四处蔓延,一个个喝得红光满面,郑天良要是平时,可能就要发火了,但今天是过年第一次见面,而且在行政关系没理顺前算是站在别人的地盘上,他就忍住了。他进去后只说了一句:“各位诸侯新年好!”
陈凤山歪歪斜斜地站起来紧紧握住郑天良的手说:“郑主任,你也不先打个电话来,来来来,先喝两杯!”其他乡干部依次站起来跟郑天良握手,他们的手上沾满了酒和油汤。
沈一飞说郑县长已经在乡政府食堂吃过饭了。陈凤山就说那就晚上到他家接着喝。这时已是下午三点半了,郑天良说:“老陈,我们还是先把合署办公后的工作议一议吧。”郑天良用了一种商量的口气。
陈凤山一听说工作,马上就借着酒性发作了:“他黄以恒搞什么名堂,实验区连个招呼都不打立即上马,一味地命令我们先配合,可王桥集乡干部们怎么安排,他就像对待没娘老子的孤儿一样不管不问了,连个交待都没有,你叫我们怎么工作?”
郑天良解释说:“县委还没来得及做过细的分工安排,但你们都是实验区筹委会的成员,王桥集乡改为综合实验区后,我们现在要立即着手平整农副产品交易市场的土地,先让机器开进去,尽快拿出工程设计方案和建设招标的条件。这些前期规划工作必须在正月十五前要完成,不然就不可能在年底跟县城工业区同时举行落成典礼。”
陈凤山将一杯白酒一口喝下去,声音吵哑地说:“郑主任,钱呢?五百万到位多少了?我听说才划过来二十万开办费,工程一上马,花钱如流水,现在搞工程的,可不都是优秀共产党员,‘不见票子不拉弦’。我说这话绝没有对你郑主任的不敬,我是对黄以恒没有信心,更何况你本来就是被黄以恒排挤出来的。”
郑天良沉不住气了:“你老陈怎么能这样说话,建实验区是市委的决定,我也是市委任命的,而不是黄以恒任命的,怎么能说出排挤这种没有原则的话呢?没钱由我来找县里和市里,但你们作为实验区筹委会成员,下午,不,马上跟我一起回乡政府开会!上班时间还在喝酒,成何体统!”
郑天良一扳起脸发火,所有乡干部们的酒全醒了,他们抹着脸上的虚汗,纷纷离开一桌子残羹剩汤,他们从j鸭鱼的残骸中站起来,像一群喝醉酒的俘虏被郑天良押进了乡政府会议室。他们知道郑天良的脾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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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凤山原来跟黄以恒在县政府办是同事,省农校毕业的,不知什么原因,提为副科级秘书后就被下派到了合安县的“西伯利亚”王桥集乡,他对黄以恒很不满,郑天良的理解是可能是因为两人在同一个办公室上班,而且自认为能力不弱,而一个上去了,一个却下来了,心中难免有些怨言,而郑天良在这种时候,却必须要从大局出发,维护黄以恒的威信,春节过后,他更加明确了这一原则。
陈凤山对郑天良说:“郑主任,我比你更了解黄以恒。”郑天良对陈凤山说:“我不希望你再说一些人际关系上的事,我们要多谋事,少谋人。”陈凤山说:“你不谋人,人要谋你。郑主任,你要不是有省委魏廷旺副书记给你谋一下人的话,你还不是在东店乡跟我一样喝得醉熏熏的。”郑天良说:“我即使在东店乡也不会像你这样不思进取,自甘沉沦。”陈凤山苦笑了笑:“郑主任,我肯定会支持你的,但我支持你就把实验区办起来了?”郑天良说:“我只要你支持就够了。”
郑天良知道陈凤山心里憋着一肚子窝囊,这个自命不凡的人当然不敢跟他摆老资格,他在朝阳公社当书记的时候,他还是一个普通的办事员,但陈凤山心里不服黄以恒是能看得出来的,而现在的黄以恒根本不需要陈凤山这类角色来评定功过是非,他是市里省里树的典型,连郑天良现在都不得不让他三分。陈凤山并不一定反对建实验区,他真正反对的是没有让他主政实验区,副县级职位是他们这些乡长书记们一生而为之奋斗的最高理想,可这个理想却偏偏在机会来的时候又失去了,他对黄以恒过激的评价就在所难免了。
从年初六开始,郑天良就将乡政府的大小官吏们全都作为人质绑架在乡政府的会议室里,家在这里的回家吃饭,家不在这里的一律吃食堂,谁都不许喝酒,包括陈凤山在内,还没人敢反抗郑天良,郑天良觉得在乡镇这一级他总是能那么一呼百应如行云流水,这也许真应验了老反革命吴成业的那句话:“你只适合在乡镇当一把手。”这话究竟是说他的能耐只能在乡镇当头呢,还是说县一级的衙门根本就容不下他这样的人呢?无论往哪一方面想,都不是好兆头。不过,在这关键时期,他不愿往深处想。
吴成业是年初七到王桥集的。吴成业最初在电话里答应了郑天良的请求,可沈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