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美国来的客户1
生活似乎恢复到两个月前,杜靖宇三天两头邀他的女友共进晚餐,丁玲玲也因此沾了些口福,他们平静而愉快地生活着──吴时军回去了,李明祖也回英国了,再也没有什麽老同学或老朋友让他俩提心吊胆了。辛念齐仍然每天忙着构思、设计服装,每天与周围的人愉快相处,每天进入同一个梦,每天从同一个梦魇里哭着醒来,梦中的小女孩没有告诉她什麽,她要说的话也总是来不及说出口。那些曾勾起的回忆像卡住的旧磁带停滞不前,nn过世到她发生车祸後从病床上起来中间的那段记忆像被人恶意剪去似的,任她怎麽想象怎麽联想都是徒劳。
日子平静地过了一个星期,两个星期……
一天,助理陈小可拿着刚接收到的传真激动地嚷嚷:“哇!美国纽约的calvin公司要来我们公司啊!”
“是真的吗?calvin是加州的一个知名品牌公司喔!我的内裤就是calvin的耶,还是我花了一百多块才买到的呢!”另一个同事也跟着尖叫起来。
calvin这个名字马上引起丁玲玲的注意,那是顾铭择的公司!他曾说过也许会跟“依人”合作,现在他真的来了?!
“可是那麽大一家公司就派一个人来,也太奇怪了吧?”陈小可接着往下看,“哦,是他们的总裁,看名字像是咱们中国人呢,g-u-m-i-n……叫……古……明则吗……”
她每读出一个字母,丁玲玲的心就提高一寸──不能再让她说下去了!她可没有把握辛念齐对“顾铭择”这三个字没有特殊的印象!丁玲玲大跨步走到助理身边迅速抽走她手上的传真资料,一本正经地说:
“这麽重要的客户第一次来我们公司就让我来搞定吧!小可,你去忙你的。”
陈小可迟疑地看了她一眼又看看辛念齐,後者刚听到他们的谈话,只是给她一个微笑。
“怎麽,不愿意吗?你有意见吗?”丁玲玲摆出一副誓不罢休的样子,陈小可才无奈地回到自己位置上。
见辛念齐笑得很有深意,丁玲玲忙解释道:“我跟calvin的人在米兰时装周上接触过,当时他们就有意要跟我们公司合作了,这可是个不可多得的机会啊!念齐,你一定支持我!”
“好,我支持你!”
丁玲玲乐滋滋地回到自己的地盘,辛念齐那句单纯的“我支持你”像是给她吃了颗定心丸,鼓励她去追求自己的幸福,去追求顾铭择。
顾铭择抵达上海的前一天,丁玲玲的j神状态更接近亢奋,衣橱里的衣服都被她挖出来,一一摆在床上、沙发上、桌上,dior的、范思哲的、香奈尔的、纪范希的……还有自己设计的,换穿这件,比比那件,她像个第一次参加舞会的中学生,激动得一宿没睡。
第二天,丁玲玲盛装打扮独自一人去机场迎接顾铭择。
礼貌的招呼和客气的寒喧之後,丁玲玲便带顾铭择到酒店安顿下来。她发现自己竟兴奋地说不出话来,只是一味盯着这个她迷恋多年的男人。
顾铭择上任以来,多少人赤裸裸的目光他早已习惯,只是服务员帮他把行李提到房间後离开了,这个自称五年前见过他的女人却一直站在门口,完全没有离开的意思,於是他不得不客气对她下逐客令:“丁小姐,时候不早了,我看只好明天再去拜访贵司了。今天麻烦你了,你一定累了,早点回去休息吧。”
“好……好!那我明天来接你。”说完便尴尬地奔出酒店,但马上就意识到一个重要的信息──顾铭择明天会到她公司,那意味着他可能会遇到辛念齐,可能会因为愧疚而重新爱上辛念齐!随即她又想到另一个人,他更害怕辛念齐与顾铭择见面。
“什麽?!他不是人间蒸发了吗?为什麽又跑来扰乱我和念齐的生活?”杜靖宇急红了眼,这个重量级的情敌比哪个男人都更具杀伤力!
“蒸发”二字令丁玲玲有些不悦,但这不是她目前该计较的,她得让杜靖宇帮忙把辛念齐支开,去旅游或探险或随便干什麽,总之明天起直到顾铭择回美,她都不要看到辛念齐在“依人”出现!
“世界上那麽多国家,他为什麽偏偏来中国?中国那麽多城市为什麽偏偏选择上海?上海那麽多公司为什麽偏偏你们公司?!他为什麽还活着?五年前不是已经消失了吗?”杜靖宇歇斯底里地低吼着,而丁玲玲经过之前的情绪波动,此刻显然比他平静多了,但他对顾铭择充满敌意令她很不高兴,便冷冷地回道:
“有时间问那麽多为什麽,怎麽不想办法支开念齐,不让她有机会见到顾铭择呢?”
杜靖宇也来气了,质问道:“我为什麽要害怕他们见面?就算他们见了面又如何?辛念齐是我的,顾铭择五年前就放弃了她,现在他有什麽资格来爱她?”
丁玲玲突然觉得她和杜靖宇其实是同一类人,他忌恨顾铭择就像她曾经忌恨辛念齐一样,只是她和情敌变成了朋友,尽管这友谊是真实的,但似乎任何感情在强烈的爱情面前都注定要黯然失色,她向自己保证,要义无返顾地选择爱情,而且不需要愧疚,这是她多年努力应得的。
“你也许不用担心他们会旧情复燃,但你能确保她看到顾铭择就一定不会想起过去吗?她是我最好的朋友,也是你最爱的人,难道你愿意看着她因为那段记忆而郁郁寡欢地度过余生吗?”丁玲玲理智地分析道,目前说服杜靖宇与她成为同一战线的人才是最重要的,於是又说道:“不考虑顾铭择会怎麽样,难道念齐你都不管了吗?”
杜靖宇看了她一眼,才缓缓地说:“明天他几点到你们公司?”
☆、22 美国来的客户2
次日上午,丁玲玲开车去接顾铭择,她故意放慢车速,不断重拨杜靖宇的号码。从“依人”出来时,辛念齐还在,杜靖宇怎麽还没行动?如果不把她支开,他知道会有怎样的後果。
对方手机一直在通话中,丁玲玲差点气绝,她就快到顾铭择住的酒店了,来回不到一个小时,说服也好绑架也罢,总之杜靖宇必须赶紧把辛念齐带走!
相对於丁玲玲狗急跳强式的紧张,驾驶座旁边那位则是另一种意味的紧张──像要去一个前世逗留过的地方,像一个蹩脚的窃贼重游作案地点,像回到与旧情人约会的老地方……那种复杂的紧张心情,连顾铭择自己也无法形容得确切,他不动声色地做了几次深呼吸。
“依人”服饰经过几年的努力,已由一间面积不大的工作室发展为一家跨国企业。来上海之前,顾铭择已查过它的底细,五年前,它还是一家忙着找客户寻投资的小公司,虽然地址没变,但是由一层楼拓展为一幢楼,其内部的装修、员工、各部门结构恐怕早已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他该从何处找寻当年的足迹呢?
下了车,顾铭择抬头看到顶楼“依人服饰”四个大字,阳光从字缝里穿过,直s进他眼眸里,这阳光只是刺眼了些,并没有让他产生回忆的灵感。
进了大门,经过前台,步入电梯,顾铭择不放过对任何角落、任何细节的审视,这里的一切都可能曾与他有关联。然而他的前瞻後望在丁玲玲看来却是为了寻找辛念齐的身影。
这麽多年了,他还是没有忘记她,丁玲玲心痛的告诉自己,不管怎样绝不能让他撞见辛念齐,如果他问起她,就说她已经离开公司。可是,以辛念齐现在的知名度,她还能骗他多久?
电梯继续上升,两个人都默默不语,各怀心思。
到了设计部,丁玲玲先一步走出电梯进入办公室,辛念齐竟还在那里,而顾铭择就在後面快进来了!情急之下,丁玲玲扭身向後转,佯装跌倒扑入顾铭择怀中,不料却弄假成真,高跟鞋在光洁的地板一滑,“嘎吱”一声後,她吃痛地闷哼一声,如果是平时,她早就嚷得震天动地了。转眼间辛念齐的位置已经没人了,目光移到另一扇通往楼梯的门,她看到杜靖宇拉着辛念齐出去了,才松了口气,忍着脚痛带顾铭择进入他们的设计室。
“丁小姐是否需要去医院?”出於礼貌,顾铭择还是将这客套话问出口。
“不用不用。”丁玲玲强颜欢笑地摆摆手,她无论如何都要珍惜这难得的机会与她仰慕的男人在一起。但“依人”的总裁可没有洞察到她这层意思,在她把顾铭择带到总裁办公室之後,一句“你先去忙吧”便把她打发走了。
同一时间,辛念齐也回到座位上,内心有些烦躁,杜靖宇何时变得无理取闹非要邀她去看电影?而且还是在她上班的时候!而她竟给了他一巴掌!他只是想吻她,虽然有强迫的意味,但他毕竟是她的男朋友,细算起来,刚才应该算是他第一次吻她,她真的爱他麽?为什麽那一瞬间她对他竟有些反感?辛念齐长叹了口气,决定下班後再去处理感情问题。
丁玲玲发现辛念齐又回来,可见杜靖宇没有成功说服她,另外也说明他在她心中的地位不够巩固,不过这不是丁玲玲感兴趣探究的,既然杜靖宇成不了大事,那就由她亲自上阵吧!正好她的脚扭伤了,让好友陪她去趟医院应该不算过分吧?
另外,“依人服饰”的总裁张允甫见了顾铭择还是难掩惊讶,尽管几天前就已经知道他会来访,自己也打越洋电话确认过,但站在他面前的不仅是老朋友的儿子,也是世界知名品牌calvin的总裁,他知道一个支撑起一家品牌公司的年轻人有多少分量。
“张总认识我麽?”这是顾铭择见到张允甫的第一句话,不是客套寒喧,不关乎商业,不关服装。
接触到顾铭择疑惑的目光,张允甫赶紧解释道:“不不,我只是在《福布斯》杂志上见过你,没想到真人这麽年轻,呵呵……”
“是吗?张总过奖了。”顾铭择深深地望进对方的眼眸,但看不出什麽,是他掩饰得太好,还是真的不认识他?
张允甫忍住擦冷汗的冲动,明明呆在冷气房里,额头却不停地冒汗,如果让别人知道他这麽一个纵横商场几十年的老头竟在一个年轻小子面前怯场,那他还有什麽颜面在业界生存?幸好刚才先把丁设计师支走了。张允甫深吸了口气,想起老友的叮咛,就算顾铭择拿着刀架在他脖子上,他也不会承认他认识他或见过他!顾铭择当然不会采用这种方式询问,但他那种质疑的眼神像要看穿一切谎言似的,差点让他动摇了。
七年前,顾铭择就经常进出他的公司,不是商业往来,而是为了和他公司的小职员约会。每天下班时间一到,这个当年还有些稚气的年轻人总会准时到他公司楼下等人,风雨无阻,连他这个老头都感动得想流泪,心里默默祝福他们,但他们的恋情并没有得到所有人的祝福──
“要麽把那女孩调走,要麽开除她!”这是当年老友对他说的话。
当时的“依人”还是一家资金不足、客源稀少的小公司,哪有什麽地方可以把那女孩调去?要他开除她,更是不舍。当初差点因为这件事而失去结交了二十多年的朋友,然而事实告诉他,他的决定是对的。虽然辛念齐进“依人”之前做的工作与服装设计完全不相干,虽然她是这个专业的本科生,却没有一般大学生那种唯我独尊的自负,而是虚心学习,吃苦耐劳。刚开始的一年里,他有意分派一些琐事给她做,复印、传真、整理文件夹、接访客……甚至抹桌子,她竟都毫无怨言,认真照办了。第二年,他才开始让她画图纸,看到她短短半小时就交上来几张手绘稿,他就後悔了,他不该让这匹千里马埋没这麽久。伯乐好不容易遇到千里马,岂能轻易放手?他与老友的关系因为留辛念齐在“依人”而僵持了好长时间,直到这个年轻人出车祸,直到辛念齐失忆……
☆、23 诱惑
顾铭择在上海逗留了一个星期,期间只去过“依人服饰”一次,关於冬装系列设计方面的合作只是简单扼要地提了几句,会面的时间并不长,他知道从张允甫的口中挖不出其他信息,他宁愿把时间花在观光上,或许有某处风景会让他感到熟悉。
另一方面,在丁玲玲的j心设计下,每次一到险要关头辛念齐都被支开,没有进入顾铭择的视线范围内,当然她也没有看到顾铭择。但仅仅如此还不够,丁玲玲所希望和期盼的是顾铭择能够爱上她,也许“爱”太贪心了,至少对她有好感也算是一大进步。然而她再怎麽努力表现,顾铭择对她似乎永远只是礼貌式的微笑和客气的称呼。
那天她特意请了一天假,穿了她最x感的香奈尔连衣短裙,一路紧随顾铭择,他前脚刚踏进了一家咖啡店,她後脚就跟了进去。
咖啡店装饰得古色古香,坐落在繁华的街道中显得格外突出,典雅的风格就像它的名字──听雨轩。
“我可以坐在这儿吗?”丁玲玲见顾铭择坐下便急不可待地跟过去,语气中有些许矜持,如果是其他男人,她绝对有把握博得对方欢心,但这次的对象是顾铭择──一个从未把目光移到她身上的暗恋对象。
顾铭择抬眼看了她一眼便点了一下头,後者按捺着激动心情,不紧不慢地在他对面坐下。桌面是半透明的,但几乎可以看清腿部的动作,丁玲玲不动声色地把右腿搭放到左腿上,交叉腿而坐,丰姿卓越。此时眼角的余光已经瞄到周围已有几个喝咖啡的男客人向她投来赞许的目光,丁玲玲还是有些紧张地抬眼暗暗观察顾铭择,後者g本无暇欣赏她。
这个女人自称五年前见过他,而到目前为止,这座城市也就她一个人认识他,可他对她却没有丝毫印象,他真的来过上海麽?
这时一个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赫本……一杯拿铁。”门口进来一个女孩朝着柜台喊,回应她的是一个清脆的女声。顾铭择闻声望去,站在柜台内的女人正在忙着煮咖啡,她乌黑的卷头和棕色的大眼瞬间触动了他的记忆,仿佛要把他拉到过去似的,他在哪儿见过她呢?或者说她认识他?
“你是由於神经x损伤而导致记忆系统障碍,目前医学界对人脑的研究还不後成熟,还是顺其自然吧,或许哪天碰见你曾记忆深刻的人、事、物,就会想起一些往事。”顾铭择想起之前一位美国的脑科医生跟他说的话。此时服务生送上两杯咖啡,咖啡杯是特殊的骨瓷制杯,价格昂贵,却能减缓咖啡降温速度,杯中盛的更是极品的牙买加蓝山咖啡,只是此刻的顾铭择无暇研究,他又多看了一眼那个被称为“赫本”的女人,脑中不断搜寻与她相关的画面,记忆的罗盘转到纽约,他想起前年曾参加蒂芬尼的珠宝展,该公司为记念《蒂芬尼的早餐》中那位好莱坞演员奥黛利赫本,便特地把她配戴蒂芬尼项链的海报贴出来。柜台的女人利落盘起的黑发、j致的五官以及其高瘦的身形与五六十年代的奥黛利赫本确有几分神似,也难怪他会觉得似曾相识,顾铭择摇摇头,目光又移到桌上的咖啡,来上海这几天,他似乎变得有点神经过敏。
对面的丁玲玲从刚刚坐下到现在,长达五分锺的时间里,顾铭择都没有正视她的存在,不是望着别人煮咖啡就是盯着自己的咖啡杯发呆,不免让她感到失落,於是她先打破沈默:
“顾先生五年前为什麽突然离开上海呢?”她本想问出他对辛念齐的感情是否依旧,却得到意外的回答──
“我已经不记得了。”顾铭择如实以告,希望丁玲玲能向他讲述一些被他遗忘了的往事,丁玲玲却以为他决计忘掉辛念齐才假装不记得以掩盖自己曾下犯的错。
“顾先生这几年一直在美国发展吗?”
“是的。”
“可否问你一个私人问题?”话一出口,丁玲玲就自责自己问得突兀,她尴尬看了顾铭择一眼,随即笑着说道,“我没别的意思……今天不是在公司,希望我们能像朋友一样轻松地聊天。”
“朋友?”顾铭择抬眼打量着她,丁玲玲被看得有些不自在,忙解释道:“或许以前我们连朋友都还不算,但现在成为朋友也不迟啊。”
“连朋友都还不算……”顾铭择重复了一次,咀嚼她话中的含义,
“我知道你也许从来没有注意到我,但我一直在努力,我以为我今天这样的成就足以让你注意到我的存在,我以为这多年之後你会对我不一样了……”在顾铭择面前,丁玲玲完全没了往日的自信和自负,顾铭择一直保持沈默,只是静静地听着,端详着她的一举一动,g据她的言辞判断自己与她曾结识到什麽程度,他不打算让任何知道他失忆的事,即使她是这个城市唯一一个自称认识他的人。经过这几年的历练,顾铭择已学会对别人有所保留,以他的地位和成就,他失忆的事实一旦传出,必定有各种各样自称朋友或情人的别有用心者出现,如此这般对恢复他的记忆毫无裨益。
一杯咖啡的时间过後,顾铭择不得不对坐在对面的美女服装设计师感到失望,她除了对他恭维,问他结婚没有,有多少女友之外,从未提过与他过去相处的细节,於是,顾铭择把她归入追星一族,不再奢望从她口中听到自己的过去。难道全上海就只有丁玲玲一个人认识他?其他跟他交往过的朋友全都不在这座城市或是因为某种原因统统假装不认识他?这样的假设似乎太离谱了,或许他以前g本没来过上海?
把几套衣服随意地丢进行李箱,顾铭择走到房间里放置酒柜的地方取了瓶威士忌。他订的是明天下午的机票,在这座城市醉一宿也无妨。
顾铭择往小酒杯里倒了半杯酒,便听到敲门声。在这个有些失落的夜晚,是谁要陪他共饮麽?开了门,顾铭择意外地见到一位长者。
☆、24 陌生人的偶遇
“孩子,如果你相信缘份,相信真爱,你一定要再回来。”说话者正是几天前还守口如瓶的张允甫,他匆匆说完便转走了,顾铭择岂会轻易让他说了这样不明不白的话便离开,冲到他前面便挡住他的去路。
“请问这是什麽意思?你是不是知道些什麽?”
张允甫摆摆手,说道:“我对朋友有过承诺,但我实在不希望你轻易错过……”说到重点处,他却顿住了,顾铭择急得差点想抓住他双肩把他心底藏的话统统抖出来,但基於对长辈的尊重,他还是控制住了,只是直勾勾地看着对方。
“抱歉,我只能说这麽多,我与老朋友之间约定过绝口不提的,我现在却……”
“那位老朋友是我爸爸顾全德吗?”顾铭择想起起程来上海前提到“依人”时,他父亲脸上那种无奈与焦虑的复杂表情。当他说出自己父亲的名字时,张允甫几乎就要条件反s地点头了却又赶紧摇摇头,绕过他便走了,临走时只说了句“我只能说这麽多了”。
张允甫愿意说出这些话已经触到原则底线了,但对顾铭择来说却远远不够,盯着小杯里的透明y体,那是一种很容易让人把它和忧伤联系到一起的y体,他那些丢失的回忆不知是否散落在这个城市的某个角落,不知酒j的麻醉能否刺激记忆苏醒,让它们重聚回他的脑中。
不多一会儿,一大杯混合了多种白酒的y体便呈现在眼前,杯口刚贴到唇边,又传来一阵敲门声。
是张允甫过意不去决定回来告诉他更多信息吗?──门外一身黑色贴身长裙的丁玲玲扑灭了他的希望。
“对不起,这麽晚来打扰你,我可以进去吗?”
“现在很晚了,恐怕不太方便。”顾铭择委婉地拒绝了,他可不想在回美之前制造出一段绯闻来。
“我只是想在道别前跟你说一些话,这次你离开後不知道什麽时候会再来上海,我怕以後都没有机会说这些了。”像是诀别,又像是寄了最後的希望,丁玲玲楚楚可怜的神情终於打动了顾铭择。
“我想说,我并不是那些整天捧着娱乐杂志看俊男美女发呆的善男信女。认识你,应该追溯到小学二年级的时候……”
“小学二年级?”顾铭择不可思议地看着她,怀疑她是不是从哪里得知了他失忆的事,所以跑来这儿编故事。
“我想你g本不会注意到我,当时全校都在台下注视着你,我只是其中一个微不足道的学生,而你是一个即将升上重点中学的优秀学生模范,我在你看来,是个不起眼的听众,你却占据了我的全部视线……”丁玲玲微红着脸看向别处,这是她第一次向他表白,并没有想象中容易,“可以给我一杯酒吗?”
“酒不能解决一切。”话一出口,顾铭择就在心里自嘲,他刚刚不就想借酒浇愁麽?
“我需要一杯酒才能继续说下去。”丁玲玲解释道,其实她想借酒壮胆。
顾铭择没有反对,站起来走进旁边一间小客室,丁玲玲也起身随他进去,她一眼就瞧见那个引人注目的吧台和酒柜了。这种酒店的高级客房都会有一间小房间备放各种名酒以供客人享用。随即她也注意桌上有一大杯白酒,看来这房间的另外一个人也想喝点,於是请求道:“给我一杯一样的可以吗?”
顾铭择摇摇头,只给了她一杯浓度较低的红酒。後者就近在吧台坐下,轻抿了一口红酒,似有意又似无意地当着他的面舔了舔下嘴唇的酒滴,眼神迷离,风情万种。顾铭择并不是没有注意到,也并不是不知道此举的含义,只是他对她即将说的话比较感兴趣,如果接下来她讲的与他的过去无关,而是一味地搔首弄姿,他一定会毫不客气地下逐客令。
“你知道吗?我爸妈是上一辈包办结婚的,所以感情一直都不好,後来他们离婚了,把我丢给了孤儿院,所以我从小就很独立,渴望追求自己想要的幸福。也许我一直不在你的世界里,但你很早就进入了我的世界……”
後来的谈话几乎是丁玲玲在喋喋不休地说话,她不知什麽时候把顾铭择那杯随意混合的**尾酒喝了大半杯。微醉的丁玲玲反而没有了先前的矫揉造作,倒像一个率x的小女生,勇於表达自己的感情,从小学第一眼的一见锺情,到为追求爱情而努力考上他所在的中学、大学,再到後来看见他跟别的女人谈恋爱,丁玲玲突然大哭起来,伸手抓过他的酒杯便把剩下的酒一口饮尽,顾铭择还来不及阻止,她就打了个酒嗝无力地趴在吧台上。
看着醉倒的丁玲玲,顾铭择神色凝重,她说的都是真的吗?如果是,那麽他在美国出生、生活、学习、成长等一系列“事实”都将被推翻,他从未想过质疑他一向尊敬的父母,他那些从小到大一直保存完好的合影照片不就证明了他自小就在美国生活麽?可是丁玲玲和张允甫的话又代表什麽?前两年他一直想回国发展却招到董事会各种理由的反对,董事会都是些元老级人物,与他父亲顾全德的密切关系自然毋需多言。中国是个庞大的市场,他父亲是否因为某种原因指使董事会阻止他呢?这一次跟“依人服饰”的合作完全是他自己一意孤行的决定。董事会的无奈,父亲的无奈,仿佛隐藏着一种信息──一个全世界都知道,唯有他不知晓的事实。
眼下顾铭择没有闲暇去揣测那麽多,他得把这个喝醉的女人送走。
“小夥子,现在把喝醉的女人送回家的正经男子可不多啦,呵呵……”听着出租车司机的赞许,顾铭择有些尴尬。
抱着丁玲玲进她居住的小区,上了二楼才想起她只是说了二楼,并没有告诉他具体的门牌号码,顾铭择把丁玲玲轻放在地上,正迟疑着要不要一间间去敲门询问时,楼梯口一个声音喊住了他:
“喂,你是谁?你打算这样不负责任地把人丢下就走吗?”
说话者正是辛念齐,她刚从杜靖宇家吃晚饭回来,杜靖宇说了一些话令她心情烦躁,这会儿又看见一个丢下沈睡的女人不管的坏男人,忍不住想对他进行思想教育。她走近那个女人时,才发现对方竟是丁玲玲,对朋友的仗义令她更加愤愤不平。
“你到底是谁?你对她做了什麽?”辛念齐俯身查看丁玲玲的衣服是否整齐,却意外地闻到刺鼻的白酒味,抬头就质问眼前这个陌生男人:“你把她灌醉了?”
面对莫须有的指责,顾铭择尽管有些愠怒,但还是想着应该心平气和地解释清楚,只是辛念齐没有给他开口的机会,上前就是劈头盖脸的斥责。
顾铭择皱着眉头见她从丁玲玲包里熟悉地取出一串钥匙,便走去开门,还不忘警告他:“如果你是她的朋友,那麽明天起就不是了,像你这种没有责任心的朋友就算给一百个都不需要。”
“我们不是朋友!”顾铭择终於找到她转动钥匙时停顿的两秒锺说句话了。
辛念齐打开了丁玲玲家的门,转头盯着还站在丁玲玲旁边的男人,问:“那你是谁?”
“我是她公司的客户,而且……”顾铭择的解释又一次被打断:
“美国calvin的?”
“你怎麽知道?”
这几天丁玲玲几乎整个灵魂都围绕在这个美国客户身上,她怎会不知道,只是一直没有机会亲自见到这位极俱吸引力的男人,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
“那你为什麽把她灌醉?都送到家门了却打算这样丢下就走?”辛念齐走向他,俯身欲扶起地上的人,无奈沈睡中的丁玲玲似乎比平时更重,只好求助於这个陌生男子。
“她自己喝醉的,没人怂恿她喝酒。还有,我刚刚是在想办法,并不是想直接离开。话说回来,你又是她什麽人?你怎能如此肆无忌惮地开她的门,进她的屋?”顾铭择没有照她的意思把丁玲玲扶起来,而是反过来质问她。
“我们是朋友。”
“有什麽证明?”顾铭择突然想在这儿赖多一会儿,因为眼前这个女人似乎对他有些了解。
“证明?朋友需要什麽证明?你以为像结婚一样有个结婚证吗?”辛念齐有点怀疑这个男人的真实身份,一个品牌公司的领导者怎会如此无厘头?
“那我要看你的身份证。”
“凭什麽?难道身份证上会显示一个人的交友情况吗?”
“不会,但如果明天报纸上有报导她出事了或者她家里丢了什麽贵重物品的话,我可以报警抓你。”
“你简直荒唐!你g本就不准备帮忙扶她进去,对吗?”
“没错,在不清楚你身份的前提下,我还会阻止你进她家。”顾铭择走几步到丁玲玲家门口站着,整个身体挡在那儿,剩余的缝隙别说辛念齐想扶丁玲玲进去,就是辛念齐一个人也进不去。
“你……你又如何证明你就是calvin的?”
“名片、护照都可以证明。”
“我要先看你的护照。”
顾铭择从外套的内置口袋中取出一个小本,辛念齐当着他的面翻看,对照相片和真人。顾铭择突然觉得自己今晚实在太反常了,先是让丁玲玲进自己住的地方,然後让她喝自己的酒喝到烂醉,再是送她回家,而现在竟让一个陌生女人像警察盘查嫌疑犯一样翻自己的护照!
辛念齐确定他的身份後,有些尴尬,觉得自己似乎太无礼了,毕竟他是她们公司的客户。
“对不起,我误会你了。因为……她五年来第一次喝醉,着实吓到我了。”
“五年?”又是这个刺激他敏感神经的时间。
“对,我们认识了五年了,所以我很在乎她这个朋友。现在你可以帮我扶她进去了吧?”
顾铭择还是执意要看她的身份证,辛念齐无奈之下也只好到隔壁自己的家里拿出身份证给这个怪男人看。也许这就是一个大公司的领袖应有的谨慎吧?
辛念齐看着顾铭择离去的背影,觉得似曾相识,只是她没有印象,她告诉自己,也许曾在某本杂志上看过他吧。
世上最大的遗憾莫过於夺走一对恋人的记忆,让他们像陌生人一样相遇,又像陌生人一样擦肩而过。
顾铭择第二天就上了回美的飞机,丁玲玲坚持送他到机场,看着他登机,看着飞机起飞。她不知道辛念齐与他见过面,甚至为了喝醉的她纠缠了近一个小时,毕竟辛念齐不好意思跟她提起这种尴尬事。
虽然,她终究没能得到顾铭择的爱情,但他离开了上海,远离了辛念齐的视线,她也心安了。
她何曾想过自己一开始就投资的感情,竟被自己的罪恶感完全抹煞了?
当她听到金属与骨头碰撞出令人心惊r跳的声音时,当辛念齐从她眼前弹到更远处时,她早已泪流满面,後悔莫及,之後才得知辛念齐其实没有和顾铭择结婚,因为顾铭择不知道什麽原因没有到场。而她竟开车撞了一个前一天刚经历一场撕心裂肺的婚礼的女人,仅仅因为自己可悲的单恋、可笑的妒忌以及一直得不到施舍的爱!
☆、25 秘书的情意
“顾先生,李老先生有急事找你!”
顾铭择刚下飞机,秘书常晓美就匆匆赶来接他回公司,路上还不忘把握时间向他汇报公司的情况。
“我去上海之前不是已经跟他谈好了麽?关於老夫人的个人传记,我们一定会做到尽善尽美的。”
“好像有新状况发生,他在公司等了你两天了,差点就等不及要飞去上海找你。”
“好,我知道了。”
“还有一件事……”常晓美盯着因为旅途劳累而仰头闭目养神的顾铭择,欲言又止。
“又是哪些不珍惜脸皮的女人来找你麻烦吗?”顾铭择叹了口气,原以为找常晓美做挡箭牌会省去更多麻烦,不料从他宣布与常晓美的恋情後,那些女人似乎都没有收敛,反而愈演愈烈,纷纷上门来找她麻烦,他是不是该澄清什麽好让她脱离苦海?
“不是不是,我不麻烦,倒是索菲亚小姐比较累,她天天坚持到公司报到,我一直没告诉她你去了上海,我想她快疯了……”
索菲亚是美国一家财团老板的千金,一直是顾铭择父母重视的儿媳妇首要候选人,她在他过去保存的照片中频频出现,按理说跟他应该算是青梅竹马了,可顾铭择对她一点印象都没有,到目前为止,除了自己的双亲,他还没想起任何一个五年前认识的人。
“辛苦你了,晓美,因为我一个自私的决定给你平添这麽多烦恼。如果哪天你遇到喜欢的人一定要告诉我,我一定帮你追到手。”
常晓美不自觉地放慢车速,她没有回答,像是在思考什麽问题。
“当然,前提是──对方必须得是男人,并且是生活在我们这颗星球上的。”顾铭择补充了一句,令常晓美笑逐颜开。
顾铭择只有跟秘书相处时,才比较健谈,跟其他人包括自己的双亲似乎就显得少言寡语了,除了……他回想起回来的前一天晚上遇到的怪女人,说不清是对方怪异还是自己反常,他竟在她面前耍幼稚的手段,似乎只是为了跟她多说几句话。
回到公司时,李谦安已经在他办公室等候多时了。
“他们挖我老婆的坟!我说什麽也要给他们点颜色瞧瞧!”李谦安激动地面红耳赤,讲述自己太太的遭遇时几乎有些失控。
顾铭择认真听完他的话,冷静地分析道:“因为您的孙子去上海帮助一个失忆的女人而受到另一个男人的阻挠,所以您认为那个男人与您太太的事有关?”
“我只是怀疑,目前没有什麽证据,希望你能动用一些权力帮我找出凶手!我李谦安一定让他在地球上任何地方都找不到容身之地!”想起这些事,李谦安有些不高兴,如果不是无意中听到儿媳妇的话,他至今还不知道有人动了他老婆的安息之地,他岂能容那个丧心病狂的人逍遥法外?
“您说那个失忆的女人叫什麽名字?”
“辛念齐。怎麽了,有什麽问题吗?”李谦安如实以靠,看了顾铭择一眼,後者没有什麽表情。
“没有。”
待李谦安离开後,顾铭择陷入了沈思。
她也失忆了?那一次偶然的见面他并没有看出她是失忆的人,想到这,顾铭择不禁哑然失笑,他自己不也失忆了而别人看不出他脑中缺失了某段记忆麽?五年,她认识丁玲玲五年,这是否意味着什麽?张允甫希望他再回上海是否意味着他也有些关系呢?
只怕任他凭空想象也不能构架出丢失的那段记忆。最後还是常晓美的声音把他拉回现实──
“顾先生,卡茜小姐来访。”
“不见。”
“顾先生,露丝小姐来电。”
“不接。”
“索菲亚小姐……”
“都直接推掉。”顾铭择刚说完就听到外面的争执声。
“我今天一定要见到他,我们已经整整一个星期没见面了,就是白g总统来了也拦不了我!你给我滚开!”索菲亚用力甩开比她娇小很多的常晓美,直接推开顾铭择办公室的门,一见到顾铭择便即刻改变了态度,温柔生硬的中文马上代替了几秒前尖刻的英文chu话,“铭择,你终於回来了,我好想你啊!顾阿姨也整天念着你回来呢!”
“索菲亚你认识我多久了?”
“呃?”索菲亚本想继续撒娇,顾铭择的问题让她不得不慎重回答,“我们很小的时候就认识了啊!我们还经常一起玩耍,合拍过很多照片呢,为什麽突然又问这个问题呢?”
“哦……”顾铭择若有所思,随即转移话题,“既然你认识我这麽久,你应该了解我的x格,我上班的时候不喜欢被打扰,你先回去吧!”
“哦。”索菲亚温顺地应着,双脚却站在原地没有动,顾铭择瞟了她一眼便说:
“晚餐在我家一起吃吧。赶紧回去!”
“好!”像获得特别赏赐一样,索菲亚立刻听话地转身就走,到门口时,顾铭择又叫住她:“晓美是我的得力助手,你以为对她客气些。”
“为什麽?那个狐狸j……她肯定是拿什麽威胁你才能成为你女朋友!我才是……”
“不许胡说!回去!”
索菲亚悻悻地走了,顾铭择则开始担忧起秘书来,她迟早会成为众矢之的,而罪魁祸首就是他,虽然当初这个奇怪的方法是常晓美自己想出来的,但无辜的她因此而遭人恨忌并不是他乐意看到的。
“晓美,让我给你介绍个对象吧!你要什麽条件的说说看。”一天顾铭择问了常晓美,後者摇摇头,眉头皱成一团,几乎要下跪恳求的样子。
“你得有个男朋友,不然永远摆脱不了那些来公司找麻烦的女人。”
“顾先生,你说过如果我有喜欢的人,你会帮我,这话算数吗?”常晓美小心地试探道。
“当然算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