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露西似乎沉不住气了,略带惊异地对我说:“为零,别吓我。”
我被问的一头雾水,悻悻问:“怎么了?”
她车子开的慢了些,转头看我:“刚才那个人……我在接机口看到的那个人,是mike,对不对?”
“……”
“你和他一起去的香港?”
我咬了咬唇,依旧没有说话。
“为零,你可别忘了,他卖过你一回。”
露西声音似带着叹息。
我继续看街景,淡淡回她一句:“我没忘。”
“那你……”
我打断她:“我和他,现在都在恒盛做事。一同去香港,也全属公事。”
“你刚才不是在给他打电话?!”
我一愣,片刻后才记起要回答她:“不是打给他的。”
露西也愣了,眼中泛起疑惑,看我,再看我:“那是打给谁的?”
我想了想,还是决定不告诉她。
她却不依不饶,硬要问我,这通电话,是打给谁的。
“你知道么?你刚才,打电话的表情,真是吓死我了。”
我觉得脸上已维持不住。
在车上,她说“死”字,如若不是我已经会很好安抚自己情绪,我会失控。
我自知语气有些不好,但也只能尽量让自己声音柔一些:“怎么吓到你?”
露西边开车边唏嘘,脸上一副悻悻然:“你那样的表情,我几乎要以为,你恋爱了。”
她如此陈述。
我一惊,摸摸自己脸,再凑过去,透过后照镜,看自己。
我从镜子里看到的,还是那张略微有些表情缺失的脸,还是属于我的脸。
哪里有不同?
我偏头,想问问露西这个问题。
可惜,我这一问,露西又不知会回问我些什么问题。
想想,还是算了。
露西还要继续追问我电话的事,我只能转移她的注意力,问一问,能不能要她陪我去买套礼服,在她的订婚礼,也就是托尼的生日会上穿。
她果然被我转移了注意力,兴致满满的问:“你不是忙吗?怎么有空?”
“我今天有一天的假。购物,减压。”
露西闻言,煞有介事点点头,换挡,加大马力,车子飞速驶起来。
车子一路开到购物广场。
一同下车。
我依稀还记得半月前,和姚氏兄妹逛商场时,在某家高级成衣专卖店的橱窗里,看到的那一件展品。
如今再去看,我已料到,那件礼服,已经不在原处。
我看着已换上另一套展示品的橱窗,心中不是不可惜。
见我在此地,如此驻足,露西索性拉我进店里。
一进店门,就有店员出现,彬彬有礼的问,需要什么。
店里客人不多。
露西似乎是此店常客,店员更是一上前,就打招呼:“姚小姐,店内刚到一批新款,要不要去看看?”
露西肩膀推推我,“你慢慢选,我先去看看新款。”
随后便随着那店员进去。
很快,另一名导购员便出现在我视野中。
我不喜欢在挑选衣服时,有人在耳旁喋喋的说话,好在这名店店员职业素质过硬,只在我似乎对哪件衣服有十足兴趣时,带着职业笑意道:“这款蓝色短裙,很适合您,要不要试试?”
我点头,店员便拿下衣架,将礼服取下,送入我手。
衣服触到手心,冰凉光滑。
我进去试衣。
穿妥当了,在试衣间里的墙镜里,照了照,不错看。
于是便走出试衣间,要露西拿主意。
露西喜欢对人评头论足,她把这一怪癖视为一项不可多得的乐趣。
作为好友,我已经习惯拿自己满足她这一恶趣味。
露西还在那里看新款,我在外头的镜子前,又看了看。
细细的肩带让肩和胸相互勾勒,我看着镜中自己,姿态颇为婀娜,褶皱拉起的裙摆令腿看起来纤瘦而窈窕。
我在镜前,转了个圈,看这礼服背后的设计。此时,我听到不远处一阵手机铃声。
镜子反s出另一边的场景。我透过镜子,看见坐在凳上的两个女人,其中一个,翻包,拿手机。
对此,我也没当回事,继续看自己身上华服。
这件蓝色礼服,虽美,但还是不及那时看到的那件展品。
也许是越得不到,便越要觉得它好,总之,这件礼服,我并不十分满意。
我回头看看露西,正准备唤她过来给点意见,却在此时,听见那正接着电话的女人,突然歇斯底里爆出一句:
“姓黄的,告诉你,这婚离定了!你跟你那狐狸精吧,我们完了!!!”
说着,狠狠将手中电话摔开。
不巧,那手机,砸在墙上,竟因反作用,朝着我蹦过来。
我身量一躲,那手机便砸在我面前镜子上。
那摔开电话的女人,此时,哭着跑过来说:“对不起,对不起……”
每一句“对不起”都带着更多的泪,涌出眼眶。
我看着这女人婆娑泪眼,有些错愕,却不好表现出来,尴尬地笑一笑:“没关系,没砸着我,没关系。”
我认出了这个哭泣的女人,正是黄浩然的妻子。
等着哭泣的女人被另一人搀扶走,我不禁回过头,再看一眼那女人因泣不成声而不自觉勾着的背脊。
这时,露西似乎听见了刚才的动静,急急走过来,上上下下看看我:“怎么了?我刚看见那女人朝你哭来着。”
我摇摇头,低头想了想:“我不知道……也许……我真的做错了。”
露西显然因为我这话而一头雾水:“什么?做错?”
我没有回答露西的话,只对着露西,也对着镜中的自己,笑一笑。
很快,这段令人倍感尴尬的c曲结束。
我又挑了套短款礼服,进试衣间。
试衣间里,我拿出手机,打给侦讯社的人。
对方没来得及说话,我抢先一步道:“黄浩然的案子,你们办的很好,我会把钱汇到你们帐号。”
随后,也不等他回话,我自行挂断电话。
随后,也不等他回话,我自行挂断电话。
我看着镜墙中的自己。
不禁想到刚才那个泪眼婆娑,对着手机叫嚣,看似厉害无比,却在挂掉电话哭得泣不成声的女人。
我请侦讯社调查黄浩然时,在某张照片上,看到过她。
她是黄浩然的妻子。
她美丽,富有,从小被呵护在父亲极致的宠爱下。
如果林为零的父亲没有死,林为零,会和她一样,这样幸福的成长,不曾经历一点挫折的成长。
可惜,我林为零,命途多舛。
而她,也幸福不到哪去。毕竟,嫁了这样一个男人。
我对着镜中自己说:黄浩然,你要与胡骞予为盟,便是与我为敌,我只将你偷情照片交与你妻,却并没有将你亏空岳父公司资产的证据一同送去,已算是仁慈。
拍拍自己脸颊,我拿起被我放在一旁的那件礼服。
我低头,只是看着这礼服,却再也没有想要穿上它的欲望。
索性直接拎了这衣服出去。
露西斜靠着坐在凳上,姿态颇为慵懒,斜眼瞅了下:“怎么不换?”
我看看手中华服,兴致缺缺:“不太喜欢。”
我想了想,把礼服交还给等候在一旁的店员,问一句:“上个月,橱窗里那套礼服……”
店员抱歉一笑:“真不好意思,那件礼服,半月前已被订走。”
我点点头,不再多问。
露西很好奇,凑上来问:“哪套啊?”
我简单将那套礼服描述一遍,露西立刻记起。
这女人,对华服的记忆力好的令人称奇。
我一说完,露西便啧啧叹道:“那套礼服,我在巴黎的秀场上见过,不过听说是展品,非卖的。是谁这么厉害,竟买得到它?要知道,光有钱可不够。”
我在一旁,看着露西脸上生动表情,很有些无语。
但我的沉默似乎被露西所误解,她拧眉看我一眼:“真那么喜欢?”
我微微笑,摇头。
但不知我这个反应,在露西看来又表示些什么,只见她走到店员面前,问:“买走那套礼服的客人,你们有他的资料么?”
店员被问的有些尴尬,但似乎是不能透露客户资料,支吾着,不肯答。
我在一旁看着露西和着店员的一问一答,只当看戏。
我说一句:“不用了。”
虽然喜欢,但也不过是件衣服,不用这么大费周章。
露西不睬我,很有些大有不管不顾的意思。这店员方才支支吾吾,什么都不愿说的样子,应该是惹到了我身旁这位向来不喜欢被人轻视的姚家小姐。
露西倒是挺猛,最后懒得烦了,一个电话打到店长那里,要店长同这不通情理的店员说。
店员应该是挨了训,知道得罪了不好得罪的人,恭恭敬敬将手机交还给露西:“姚小姐,我们电脑里有那位客人的资料,我去给您调出来。”
闻言,露西一脸得胜的娇俏模样,优雅着步子,跟着店员到柜台那里,要店员从电脑里调出客户资料。
露西回头,见我没有跟上,还不忘折回来,拉着我一同过去。
那个店员脸上笑容已有些僵,但她也见识过了这姚小姐的厉害,笑还是照样笑的,只是笑容颇假。
那客人留了电话和地址在店里,以供送货上门的时候方便联系。
店员将那号码报给露西,一边报数,露西一边拨号。
报到尾数的时候,我见露西一愣,随后,她抬头,惊异地看看那店员,继而,视线转向我,似乎发现了什么极其好笑的事,露西的眉眼上染上笑意。
我看着这样的露西,心中发憷,问:“怎么了?”露西呵呵笑,随后才说:“这是我哥的号码!”
我愣住,随后笑一笑。心里叹道。真是巧啊!
这边厢,露西直接拨号,打给姚谦墨。
也不知姚谦墨说了什么,露西又笑嘻嘻地把手机递给我,示意我接听。
“你想要这套礼服?”
电话那头,姚谦墨语带笑意。
我也笑:“不知道可不可以转让?”
“打算露西订婚宴上穿?”
“嗯。”
随后,短暂沉默,姚谦墨再度开口:“有男伴么?”
我想了想:“似乎没有规定,不准单独出席。”
那边厢,姚谦墨笑声传来,略微有些低沉,随后,笑声敛去:“礼服,我打算送给宴会当日,我的女伴。并没有想要转让的打算。”
交涉到最后,姚谦墨购进的礼服,归我。而我,成为他的女伴。
我挂断电话,将手机还给露西。
露西满脸好奇,她要是开口问,又会没完没了,我索性直接告诉她:“你的订婚典礼,你哥哥,做我的拍档。”
购物,吃饭,是闺蜜出行的必定行程。
找家店吃料理。
包间里,气氛不错,我们所坐的地方,面前就是大型铁板,有单独的厨师为我们服务。食物的制作过程,一览无遗。
寿司、手卷,到铁板烧、天妇罗,再到一品料理,还赠送三文鱼和海立鱼刺身——露西吃的开心,我却几乎要被电话烦死。
刚接完个电话,从外头进来,只喝了口清酒,就又有电话进来。
我不得不再度走到包间外去接电话。
胡骞予真是厉害,打来电话的,是我聘来处理我在香港那间公司事务的代理人,也是上次拍卖会帮我出价的那个人。
他告诉我,胡骞予已经派人,以恒盛名义,联系他,试图争取地皮的合作开权。
我的公司在香港是海外挂牌公司,公司内一切资料,都受到香港政府的保密,胡骞予竟能这么快找到那里,真的厉害。
“……而且,恒盛的人,是和李兆佳的人一道来的。”
“现在还在谈?”
“是,他们9点来的,现在还在会议室里谈。他们制了份合同给我们,律师在看。”
“……”
我抬腕看看表,现在已经12点,看来他们订的合同很长。
“要不要我把合同发给你?”
“好。”顿一顿,我继续,“不过,不管他们说什么条件,都暂时先不要答应。”
“可是,他们开的条件实在是很优渥,对我们公司……”
“暂时就这么说,不管条件是什么,不要答应。”
我说完,正欲挂断电话,想起一件事,于是又停下来,补充一句,“还有,记住,现在,地皮的拥有权,是李辉泽,不是李兆佳。”
挂了电话,我长舒一口气,推门,重新进去。
露西原本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正在铁板上巴兹作响的神户牛柳,听见开门声,回过头来看我:“你可真忙啊。”
我笑一笑,没说什么,坐回位子上。
“你不是说有一天的休假么?”
我摊摊手:“没办法,资本家剥削我劳动人民,你要见怪不怪。”
桌上一角摆着寿司拼盘,我取了筷子,夹一个墨鱼寿司,沾了芥末,吃进嘴里,麻麻辣辣。
“下午再去逛?”露西吃的尽兴了,歪着头,支着下巴,看我。
我吃刚出炉的牛柳,边吃边摇头。
她嘴巴嘟起来,“真扫兴。”
我切一块牛排,塞她嘴里,见她咀嚼,我得出空暇,继续满足自己饥饿的胃。
吃饱喝足,我擦拭嘴角,提着包,拍拍依旧赖在座位上的露西:“走了。”
“去哪?”知道我下午不会再陪她到处血拼,她明显兴致缺缺。
“送我去你哥那儿。”
“呃?”
“拿礼服。”我淡淡说,拉起定在座位上不肯动的露西。
“他叫你现在去拿?他已经回来了?”她似乎有些讶异,瞪着大眼,询问般看我。
我看看表。
此时,将近下午一点。
姚谦墨是大忙人,打电话那会儿,他还在从机场赶回家的半路上。
不过他电话里倒是说了,叫露西直接带我去他住的地儿,或者,哪天我有空了,随时可以自己过去拿。
我不知姚谦墨住址,但不要紧,露西一定知道。
但在看到露西把车停在哪儿的时候,我还是懵了。
透过车窗朝外看,面前的是高耸入云的酒店大楼。
奇了怪了,我住着姚谦墨的房子,姚谦墨却要跑来住酒店?
而且,还是我刚回国时,住的这间酒店?
未免太稀奇。
“他住这儿?”
我扣一扣车窗,手指点一点酒店大楼落在车窗玻璃上的影子,问驾驶座的露西。
露西点头,似乎也不是很见怪,“他与父亲闹僵,又因为结婚的事,被那死老太婆碎碎念,受不了,从家里搬出来,之后住这里。”
“什么时候的事?”听了露西的解释,我更是疑惑。
“大概,你回国前不到一周,他搬来酒店常住。”
我顿时哑然,他竟……比我还早,便住在这里?
“他怎么不住自己那套房子?”反而,要让给我?
露西偏头想了想,“怕触景伤情。”末了,又加一句让人听来觉得很是模棱两可的字眼:“也许。”
算了……
我不想在此事上多费心思,下了车,跟着露西进酒店,上电梯。
露西用副卡开门。
我们先后进入套房。
这时想来,原来我已很久不住酒店,而是呆在那所谓的“家”中,对酒店特殊的熏香材料,已然有些陌生。
套房挺大,视野也开阔,我呆在外厅。
虽然姚谦墨说了,那套礼服在他卧室的衣柜里。但是,应有的礼节,又不允许我自行进入陌生人的房间。
露西倒是很随便,到冰箱,拿饮料,还不忘问我:“要喝什么?”
我对此也见怪不怪,露西既然有这个房间的副卡,应该是常来这里坐坐的。
见我坐在沙发上,露西嚷嚷:“快进去,换上那衣服,出来让我看看!”
说着,挥挥手,伸手指一指那房间。
礼服的盒子很好找,拉开衣柜,就可见那奢华不输任何工艺品般的衣盒。
拉开系在盒上的宝蓝色缎带,打开盒盖。
我将那短裙,提起。
穿衣镜前比一比。
这一次,心心念念的,都是它了。
我脱下身上厚重冬装,也顾不得房里暖气刚开,温度仍旧很低,小心穿上它。
当时在橱窗看到,现在穿在身上,这裙,看来有很大不同。
暗色花朵,均匀的散开在裙子上。很随意的大皱褶抹胸包裹在腰身上,腰带紧紧的扣住,非常凸显女性的曲线,我自认腰已够纤细,但还是有些喘不过气来。
礼服,后背,一条碎钻链子垂在身后,我要把链子扣到腰侧的扣锁里,却怎么也够不着。
背对镜子,试了几次,依旧不成功。
这时,我听见房门推开的细微声音。
应该是露西在外头等不及了,进来看看。
我懒得偏头看,一面继续与那扣锁叫着劲儿,一面扬了扬声,对露西说:“帮我把后面扣起来。”
露西没有回答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