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很是意外。他没看过迟玉写字,但想也知道这丑陋的字不应当出自迟玉之手。
他很中意迟玉的手,十指修长,掌心温暖,指腹有陈年的薄茧,手掌有数道早已愈合的伤痕。这样的手与漂亮绝不沾边,却粗糙得恰到好处。他亲吻过那双手上的每一处伤痕与薄茧,迟玉老是想缩回去,他抓得很紧,一抬眼就能看见迟玉眼中的点点星光。
而现在,他抓不住迟玉的手了。
“对了,文先生还让我带句话。”男子又道:“请您将纸上所写都清理掉,麻烦了。”
纸上所写?
荀慕生仔细一看,明白迟玉的意思了。
如果刚才不是走得急,忘了这茬,迟玉大约会跟他说:“荀先生,我在你家里住过一阵子,留下一些个人物品,麻烦你请人清理一下,东西不多,也不贵重,扔掉就好。我都写在纸上了,你看看,应该没有遗漏。”
那种怅然若失感又上来了,荀慕生指尖微颤,堪堪控制住情绪,向护工道:“好,我知道了。”
护工离去,荀慕生却没有立即上车。
他托着纸,漫无目的地在街头踱步。
迟玉简直是要抹除一切痕迹,小到眼药水、内裤、拖鞋,大到睡衣、剃须刀,写得五花八门,无一不包。
荀慕生心头涌起一阵莫名酸楚,好似即将失去一件贵重的宝物。
那字为什么如此丑陋,他从头到尾看了几遍,终于明白过来。
迟玉的手还未彻底恢复,握笔困难,一边想一边写,才写成了这副模样。
荀慕生右手一垂,纸与风相撞,发出极轻的声响。他看向医院的方向,不由自主低喃道:“迟玉。”
“你这是?”周晨钟看着眼前的卡,眉间拧了起来。
“我有些存款。”迟玉面色平静,像终于将肩上的担子放了下来,“这段时间的住院、护工,我负担得起。”
周晨钟将卡推回去,“没有让你负担的道理。”
“我早已不是特种兵了,队长拜托您照管我,我从您那儿拿药,接受您的疏导,从来没花过一分钱。”迟玉缓声说:“这是部队对我们这些退役特种兵的关照,谢谢您。但是我自己生了病,受了伤,不能还让您或者老部队负担。”
周晨钟半晌无言。
事实上,迟玉这几个月的花销全是荀慕生出的,而荀慕生有心隐瞒,迟玉便认为自己花的是老部队的钱。
周晨钟知道这事不能戳破,反复思虑之后,暂时下了卡,打算象征性从卡里取出小部分存款,再找个“特殊报销”的理由,将来将取出的钱还给迟玉。
总归不能还给荀慕生,荀慕生也不会这个钱。
归根究底,迟玉受伤是因为荀慕生,没有道理让迟玉自己花钱住院。
见周晨钟了卡,迟玉似是松了口气。这时护工回来了,笑道:“荀先生居然还没走,我已经把纸交给他了。”
迟玉眼睫微一下垂,“谢谢。”
周晨钟轻而易举捕捉到他神情上的细小变动,心下叹息,转移话题道:“有没有什么打算?”
这话问得宽泛,迟玉沉默许久,道:“周教授,您还在担心我会自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