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声,一声更比一声的尊重,却只换来砰地一声闷响。吕祉带上厅门自行离开了。
刘光世望着吕祉紫袍飘动的背影,狠狠地用脚跺了一下地板,自觉还不解气,又回到帅案前用胳膊只一扫,将案上算筹之类的一应杂物尽数扫到了地上。噼里啪啦的声音宛如放爆竹般甚是好听。他发泄完了,方才亲自扶起了郦琼。
“郦太尉,这事情有些复杂,当职与你仔细分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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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祉站在厅外,长吸了一口气。室外尚带着寒意的空气,从鼻端进入肺腑,熄灭了胸中烧得正旺的怒火。
吕祉又等了片刻,见刘光世再没追出来,不禁泛起了一丝冷笑。想必现下刘光世在亲自给郦琼解说复杂的情势,或许还在盘问历年账册的详情。郦琼都做了哪些账?谁从账上走了钱?哪个人拿得多了哪个人又拿得少了。当然最关键的是,账上是否留下了宣抚使贪墨的证据。要搞清楚这些事情,没个一半天绝拢不出大盘。
吕祉真想听,听了,就可以知道刘光世这个专跑路的将军,搜刮了多少民脂民膏,害得多少百姓家破人亡。可处在他这个身份地位,又不能听。听了,就是与军头勾结隐瞒朝廷,犯了欺君的大罪,被御史们一个风闻奏事,不是闹着玩的。
吕祉出神地仰望着天际悠悠荡荡的白云,恍如入定般站立良久。直到头顶的日光愈发强烈刺眼,方才阖上眼睛。
四周一片静谧,时间仿佛静止了,连时常听见的雀鸣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吕祉蓦然记起,这是淮西风雨起时的前兆。他不再猜想刘光世与郦琼谈话的详情,抬步向自己暂住的驿馆走去。
没想到,吕祉身形刚动,便有一人从花圃处现身。
“相公请留步。”身穿绯红军装的大汉一声呼喝,中气十足。
吕祉当作没听见,继续沿□□右拐。
“相公,吕相公。”呼喝声越发地近了。
吕祉初时尚且踱着方步,闻言非但没有半分停住脚步的意思,反而走得越来越快。
那大汉显然急了,用关西口音咆哮道,“兀那子曰,洒家叫你站住,你是聋了不成?”
此时,吕祉已不仅能听清呼喝声,奔跑声,连大汉粗重的呼吸都听得一清二楚。吕祉本就憋了一肚子气,大汉的叫喊又犯了他的忌讳。他心中盘算着两人距离,陡然住步子,左手撩起长袍,右脚跨出,稳稳地扎个马步。那大汉势不及,一头撞过来,被吕祉拧腰就势一推一带,结结实实地摔到了花园泥地上。
大汉挣扎起来时,半边脸糊上了黑泥,另半边脸则好巧不巧蹭到了石阶上,被石阶锐利的棱角划出了几道血口子。一时红的血黑的泥汇做了一处,就像化了浓妆的做场之人(指滑稽戏演员)一般,煞是好看。吕祉这样稳重的人,也不禁露出了微笑。
大汉起身后,也不答话,就用手将脸揩了两下,勉强露出本来面目。
吕祉见他额头上没有刺字,知道此人最不济也是个效用兵。
“吕祉,”大汉老实不客气地直呼姓名道:“洒家适才吩咐你站住,你可曾听到?”
“你既知道自家名姓,竟然胆敢无礼呼喝,不怕吃宣抚司的板子?”吕祉冷着脸质问道。
“这里是军营。军法便是规矩,你的名姓却不好使。洒家只知道听从刘宣抚的吩咐。刘宣抚命洒家守护小厅,任何人便不得靠近,也不得随意走动。兀你这厮,听懂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