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冲欲言又止,范垣淡淡道:“我知道您是好意,只不过我并不在意这个。先前那件事,我总觉着仍有蹊跷,仍觉着宫内肃清的不够干净,像是遗漏了什么重要的……既然有人冒头,那就让他们出来,看他们跳多高,多远。”
陈冲忙陪笑:“四爷心里有筹谋就好了,只不过我是杞人忧天而已。”
元旦将近,朱儆跟范垣商议,说想出宫一趟。
范垣道:“将近年下,京师之中龙蛇混杂,且南边谢将军正要回京复命,还带了三千的俘虏,如此声势浩大,虽还未到京城,已经是处处传说,看热闹的人每天把朱雀大街都堵得密不透风,皇上这会子出去,意外多的不可胜数。”
朱儆道:“这有什么,难道民间的孩子们不是过年的时候都在街头上乱跑的?”
“皇上自然不是民间的寻常孩童,”范垣道,“且天下之大,除了这花花世界锦绣的京城,天底下还有许多地方,就算是过年,有些小孩子只怕也快活不到哪里去。”
朱儆睁圆双眼:“你、你什么意思?”
范垣道:“有些贫苦百姓,住的是四面漏风的墙,家中完整的衣物都得不到一件,到了冬天,小孩子甚至都赤着脚乱跑的,有的人便因此染了风寒,死于非命,有人冻饿街头而死,皇上觉着,他们高兴吗?”
朱儆双眼睁圆,虽然知道他又说教自己,可却不知为什么,明知道是说教,却句句钻到自己心里去,害得他无法安心。
朱儆嘴硬道:“朕……不信会有这样的。如今太平盛世,哪里有这些你说的可悲之事?”
范垣听了这答复,忖度了片刻:“皇上若是不信,可以跟我打个赌。”
“打赌?赌什么?”小皇帝的神一下抖擞起来。
***
范垣心想,自己在宫里带了一个小皇帝,在宫外,却又带了一个“小姑娘”。
只不过,他对待朱儆跟对待琉璃的态度却正好截然相反。
对待朱儆,恨不得就拔苗助长,把所有自己能会的,想做成的,一股脑都灌输给朱儆,叫他速成最好。
可对待琉璃,却想把她团在掌心,放在心头上,外都的风起云涌,对她而言都只是云淡风轻,就如同陈琉璃的“前世”,他所尽力做的一切一样。
范垣正在胡思乱想地分散自己的注意力,突然一声呜咽。
原来是他怀中的琉璃抽搐了一下。
范垣只当她是梦中被吓到了,才要在她背上轻抚以示安慰,却听琉璃含糊不清地说道:“皇上……不要!”
范垣一愣,琉璃似乎摇头,哭道:“不是的,不是!儆儿,儆儿!”
范垣见她哭声渐大,毕竟要把外头的人都吵醒了,也都听见了这些话,忙把琉璃抱入怀中,在耳畔轻轻唤着她的名字。
就像是漂流海上巴住了一段浮木,琉璃不顾一切地叫道:“师兄,师兄!”
范垣见她有所反应,才要再叫醒她,琉璃却闭着双眼,哽咽断续地说道:“师兄,求你……”
范垣微怔,琉璃哭道:“求你,师兄……救救儆儿!”
这会子,外间小桃已经听见动静,忙不迭地披衣进来查看。
帐子中,范垣抱着琉璃,虽然知道她必定是给梦魇魇住了,可听着这断断续续的几句话,陡然心经。
当即便令小桃退出去,才在琉璃耳畔叫道:“师妹,师妹醒醒!”
他连叫了数声,又去用力掐她的人中,如此又过了半晌,琉璃才停了哭泣,慢慢地苏醒过来。
此刻她的双眼中还含着泪,暗影中,看见范垣的时候,琉璃却突然又紧张起来,似乎是要躲闪。
范垣忙抓住她的手:“琉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