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末,秋高气爽。
凌不惑回府后休息了几日后,不再闭门不出。今日,他一身常服懒散靠在院子里的藤椅上,一个人一盘棋一本书,饶有兴致的推演起来。
顾予初多日求取亲近不得,心里虽泄了气,但眼下这个好机会她怎么可能放过,于是她自我鼓励了一番之后,去泡了一壶香茶,再亲手做一点简单的糕点,小心翼翼的端上前去,期待着两人关系的破冰。
可不巧的是,她又被姬和抢了先。
少女闭关自省了多日,清瘦了很多,她穿着素衣,发间簪着一朵粉色的秋海棠,依旧美的如夏日的繁花。
“不惑哥哥,对不起,这是退婚书。”姬和呈上素白色的信笺,诚挚的表达歉意。
“嗯。”
凌不惑站了起来,接过信笺,可并没有打开来确认。事到如今,确实也没有必要。
“不惑哥哥,你会不会很恨我,我的一厢情愿让你难堪了。”姬和委屈的不敢看他的眼睛,一直低着头,豆大的眼泪掉落在修长细嫩的玉指上。
“不会。但是你要记住,这世上,有很多困难可以克服,唯独感情勉强不了,更没有捷径可言。”凌不惑怅然的答道,这句话似安慰似自省的话他已和自己说了无数遍,想来可笑,明明谁都明白的道理,放到自己身上,却总觉得有能力和运气去改变。
“嗯。我不是故意的,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昏了头”姬和抬起头来,一双灵秀的大眼睛里盈满晶莹的泪珠,甚是楚楚可怜。
凌不惑颔首,没有说话。
“你能不能原谅我,宽恕我母亲和哥哥,都是我自己一意孤行,他们并不知晓。”姬和想要伸手去拉住他的衣袖,可下意识微微伸出的手又收了回来,她一把跪在凌不惑的面前,哀求道。
“他们若真的一无所知,与巽影也毫无瓜葛,自会还他们公道,这一点我可以和你保证。”凌不惑轻轻托起了她的臂肘,承诺道。
“谢谢。”姬和感激道,见他无话与自己多说,识相的告了别。
可没走出几步,却又折返了回来,她张开双臂,紧紧拥抱一下她短暂十四载唯一倾心神驰的男人,而后再次奔出了院外。
凌不惑摇摇头,嗟叹情缘交错的无可奈何。
顾予初立在原地,手里端着的茶已然凉的大半,对于真心的表达,她是极其羡慕予心和姬和的直接和坦然,不像自己别别扭扭,恍恍惚惚,兜兜转转之后徒有暗自神伤的份儿。
这一次,她一定要鼓足勇气,将婉转心头无数个日夜的爱慕全都说出来。
于是,她扣紧托盘,笑盈盈的走进他。
“我泡了茶,可惜有些凉了。”顾予初笨拙的将盛有茶水和糕点的托盘直接放在了凌不惑心爱的棋盘上。
“不打紧。”凌不惑没有因她的唐突而不悦,但也没有抬头,只是自顾自的斟了一小盏,抿了一口。
这是那件事发生后的一个月来,他同她第一次交谈。
顾予初见他在拒绝,心里有了些许底气,可兴奋和紧张让她居然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这时候,凌不惑抬头看了她一眼,那眼神里似乎再没有从前的热情和爱意,甚至看不出任何波澜。
顾予初本稍稍放松的心一下子又被刺痛了,她见过太多这个男人眼睛的光,唯独这样的平静和淡漠她从未见过。
“我能坐下来么?”她强忍着泪水问道。
“当然。”凌不惑点点头。
两人静坐树下,相顾无言。
“有什么话要说么?”他见她不说话,先行打破了沉默。
“那日”顾予初刚想开口解释,却被他再次打断。
“他说的对,我与他并没有什么不同。”凌不惑微微扯了扯嘴角,自嘲道,这正是他的心结所在。他从未要求她能忘记过去,但也总相信自己所有付出能成为她心中的独一无二,可现实告诉他,他的确是过于自信了。
“你想要我怎么做。”
“我并不想要你做什么,你只需弄清楚自己的心里到底有谁。”
顾予初不知该说什么,她的选择难道还不够清楚明白么?她不懂这个男人到底在纠结什么!
“如果我就是弄不清楚呢?”她赌气道。
凌不惑苦笑着,这个女人对自己永远都是那么的任性,而对那个人却是无原则的顺从和低头。
“三年自度之期未过,你仍旧是赫和的十一公主。”
他想了很久,终究还是没忍住说出这样可怕的话来,这算作成全么?他不知道,但他可以确信,若这句箴言成真,与他而言便是余生的凌迟。
“明白了。”顾予初气的浑身不住的颤抖起来,她陡然起身,再单腿跪下,恭恭敬敬的行了军中大礼。
“谢靖川王不吝赐教。”
然后,潇洒的转身快步离开。
可刚跑出几步,她也停了下来,凌不惑惊诧到立即起身,那眼里压抑的波澜起伏开来。
顾予初攥紧了拳头立定不动,抑制不住冲动想要立马杀回头去打上一架,可她的骄傲不允许她这么做,于是终究还是头也不回的消失在凌不惑的视线中。
第二日,当束渊慌张冲进凌不惑的书房的时候,顾予初已经策马离开了云京。
“她走了你知不知道?!”
“知道。”凌不惑轻轻放下手中的狼毫,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