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不惑看到顾予初发间的金簪,那失望又伤心的眼神,她不敢直视分毫,愧疚和不安拧巴在一起,醮着心头的酸楚,让她喘不过气来。
两个男人似乎都预判到对方的计划,对视静默了良久,谁都没有说话。
这样的局面与彤城之围如出一辙,顾予初再一次站在两人之间,脚底的冰凉穿透全身,她有些后悔了。
“姐姐!”束源再也忍不住了,吼了出来,凌不惑单手拦在他的身前,不许他轻举妄动。
“你还是来了。”接着,他终于打破了三人之间的沉默。
“等的不耐烦了?”启帧耸耸肩,面对危局,依旧轻松。
“过来!”凌不惑向顾予初喊道,语气生硬陌生到可怕。
他早知道高阳酒楼束手就擒是启帧故意而为,目的就是为了引这个女人主动上钩,可他仍抱有期待。不是亲眼所见,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终究还是赌输了。
“不过来我就杀了他!”他脖子上的青筋暴起,再次威胁道。
“你看,他与我并无两样。”见对手自乱阵脚,启帧满意的笑了出来。
“放他走吧。”顾予初艰难的开口,半低着头,那语气似是在哀求。
凌不惑静默不答。时间一秒一秒的流逝,连风都放慢了节奏。而后,他深吸一口寒风,五脏六腑都疼了起来,他压了压嘴角,自嘲自己的无用,最后还是因她认了输。
“我答应你,你先过来。”
顾予初霎那间抬头,这几个字她听的清楚,却不真切,可当她看到凌不惑挺拔又孤独的身影时,她只想上前去拥抱他。
“好。”她答道,可就在准备拔掉金簪的一瞬,启帧抽动皮带的动作让束渊乱了分寸,他以为那个男人要对自己的姐姐下手,于是罔顾军令,自作主张的举起了手里的弓弩。
也正是以为这个动作,唰的一声,凌不惑身后精卫也全部调整至备战状态,满弓待发,齐齐瞄准了面前的东启皇帝。
顾予初见这架势,未经思考,握着金簪本能挡在启帧面前。
身后的男人邪佞一笑,双手摊开,显示自己并未有任何的凶器在手,而后面向凌不惑得意的笑了。
这才他最想看到的,凌不惑虽不动声色拔了很多东启在云京潜伏很深的巽影,可千算万算,却忽略了自己最为得力的手下一直都藏在他的身边!
“放下!”
凌不惑气红了眼睛,有些失控,怒斥不停号令的精卫。
这个时候他也才意识到,启帧的醉翁之意。试探他们兄弟是否反目并不是他的最终目的。他费尽心机又自投罗网,是要清清楚楚的告诉自己,若将他们两换位而置,彤城之围这个女人还是会做同样的选择,并不因是自己而有何不同。
顾予初立在大理寺高耸的围墙之上,初秋的冷风穿透她单薄的身体,吹乱了她的鬓发,让她茫然无措。她从未想过,这样渺小又普通的自己,竟然牵动了东镜大陆两个大国最为紧绷的神经。
她抬头望了望皎洁的明月,问了问自己,这两个男人,若只能活一个,她能放弃谁?
可笑的是月亮竟也拒绝回答,它叫来了一阵风,躲进了乌云里。
事不关己,谁会庸人自扰。
事到如今,顾予初不得不逼自己想明白。站在她面前这两个剑拔弩张的男人,她都愿意不惜生命去保护,若任凭哪一个死在她的面前,她都不能原谅自己。
于是,在凌不惑的注目中,她快速推启帧推至女墙边,并用自己身体为他挡住所有可能的袭击,而后毫不犹豫将绳索扣在他的腰间。
“跟我走。”启帧拉住她的手腕,眼神里全是一个帝王不该有的渴求。
“谢谢你。”顾予初释然的笑了,他给的恩、给的情、给的伤、给的痛已不在重要,但这一句感谢却是她留给这段前程往事最好的结语。
而后,她一把将启帧推了下去!为保万全,她俯身亲眼着他翩然下坠,直至墙下早己集结的东启精锐将他护在中心才安心。
再之后,她转过身,坚定的看着凌不惑,将手里的那枚金簪扔出了墙外,这是她对他未曾变过的承诺。
启帧仰头看上女墙上模糊的身影,久久不愿离去,这个将自己所有的骄傲踩在脚下的女人,他曾发誓即便枕上星辰也再不迎她入梦,可还是忍不住千里迢迢的跑来,要同她再说一句“跟我走”傻话。
可随着金簪坠落在他脚下,他的心里最后的柔软也不复存在,从此以后,他是毫无掣肘和软肋的帝王。
上一秒悲寂至极,下一秒他恢复了应有的理智,和精锐快速消失在黑暗中。
顾予初的无声的选择,让凌不惑空悬的心有了着落,可他仍就面色冷峻。
即便她选择留下,他也暂时无法接受,生死一刻之际,在这个女人心里,自己的分量,较之那个男人,原来并无差别。
“追么?”束渊凝眉问道。
“放他走。”
凌不惑冷冷丢下这三个字,再不看她一眼,转身快步离开,留顾予初一人在夜里潸然落泪。
铠甲声和脚步声渐行渐远,可她还是立在原地,抬头意外看到束渊仍在默默的陪着自己,心头的冰冷微微有了暖色,可刚用力迈出了半步,束渊怒目哼了一声,也断然离她而去。
夜是这样的静,她不知道自己怎么走回的凌川王府,府里一如平常,似乎什么也没发生过,可唯独不见凌不惑的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