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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宰坐在她身边,握着她的手不放。见她醒了,只低低唤了她一声,就再没别话了。
程心看着他,疲惫地眨眨眼,又眨眨眼,才虚弱问:“他呢?”
她的喉咙几乎哑了,说出来的话声音沙得可怕。
郭宰将她的手抵在唇边,垂着脸,摇了摇头。
程心茫然地望向天花板,双眼睁着大大的,又干又涩,陷入了漫长的沉默。
窗外金色的夕阳光照进病房,郭宰轻声问她饿不饿。
她平静地点点头:“我想吃艇仔粥。”
郭宰出去给她买,关上的病房门没一会就被推开,以为郭宰回来了,转头去看,见到的却是向雪曼。
她刚刚哭完,或者未哭完,眼眶里仍有泪水,眼睛与鼻尖红得厉害,整个人相当憔悴。她臂弯搭着一件西装与领带,是霍泉留在天台的衣物。
程心无言地看她走近病床,不知道应该跟她说什么。
向雪曼倒是开门见山地问:“你坦白告诉我,他是不是为你挡的枪?”
程心张嘴,停顿了一秒,说:“不是。”
向雪曼死死地盯着她,当她仇人般质疑。
程心说:“伍卓伟知道了真相,要跟他同归于尽。”
听了这话,向雪曼才恍然大悟,又如释重负。可她仍痛恨地自言自语:“我早提醒过他,我早就提醒过他……”
她迅速擦掉落下来的泪,又问:“那他有讲什么吗?”
程心:“……有,他叫你和清清好好生活,他对不住你们。”
向雪曼倒抽口气,从喉咙深处发出凄楚的呜咽。她拿手捂着脸,意义不明地摇头,不停摇头,脸湿了。
程心心里荒荒凉凉,似有一个无穷无尽的空洞,倾倒不出任何安慰的言语。
她躺在床上看着向雪曼捂脸哭泣,过了不知多久,她有了点意识,找回一些想法。
她撑着床头坐起来,张开一直紧紧握着的右拳,发白的掌心里躺着一块被她捂得温热的平安扣,她对向雪曼说:“他,给你的。”
向雪曼放下手,通红的泪眼看到那块熟悉无比的翡翠玉,怔了半晌。
她说了声“等等”,转身出去,再回来时,她牵着霍清清走到程心面前。
程心有一瞬愕然后,明白了。
她将平安扣递给霍清清,轻声对她说:“你爸爸留给你的,他希望你不要太过伤心,希望你可以快快乐乐一辈子。他会在白云上面守着你,这平安扣会替他保护你。”
霍清清与她母亲一样,双眼与鼻尖都是通红的,听完程心的话,她似懂非懂,双手接过带有程心掌温的平安扣,又哭成泪人。
之后程心在医院住了好一段日子,阿爸阿妈来过,外婆阿姨来过,小妹小来过,桂江与东澳城的高管们也来过,郭宰则天天睡在病房,陪着她不走。
多少天后,她在报纸上看到霍泉去世的新闻。新闻稿写他为了营救人质而自我牺牲,是伟大的英雄,追封为烈士。稿子列出了他的生平,学生时代的优异成绩,当海关时立的功劳,在建设局所做的建树,以及对省城的贡献,他拥有的,是“短暂且辉煌的人生”,跟夜空的流星一样。
省城以及霍泉的家乡为他举行了追悼会,盛大,风光。在那一段时光里,几乎每个人都认识了他,记住了他的名字。
而他的母校锦中,在某个周六为他举办了一个小型的追思展览会。
程心没有去他的追悼会,却不由自主地回了锦中。
小展览在图书馆举行,里面的橱窗依着时间顺序,展出了霍泉在锦中六年留下的所有照片。
初中的他,高中的他,在课室学习的他,在学生会主持的他,在沙池跳高的他,个子一张比一张高,容貌一张比一张成熟,眼神一张比一张沉稳。
有一张,意气风发的年轻的他穿着旧时的锦中校服,坐在堆满课本的书台后,右手转着笔,左手握着蓝色塑料水瓶,对着镜头浅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