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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桑柔出了柿子巷,往大甜水巷过去。
天黑透了,李桑柔才从大甜水巷出来,径直回了炒米巷。
大常他们刚刚吃过饭。
小陆子四个,两两一对,正打着算盘练对帐,黑马叉着腰,站在两对中间,这边看看,那边看看。
大常正抡着木锤打年糕。
见李桑柔进来,黑马一声老大没喊完,赶紧一手一个,按住就要窜起来的小陆子和窜条,“别动!不许分心!”
李桑柔走过去,这边看看,那边看看,“黑马说得对,专心对帐,一分心就得错。”
黑马顿时得意起来,两只手同时,在四人头上各拍了下,“听到了吧?听到了吧!别分心!”
大常放下木锤,从挂在廊下的褡裢里,拿了封漆封严密的信,递给李桑柔。
“这是早上过来的那个婆子送来的,嘱咐了好几遍,让亲手交给你。”
李桑柔捏了捏信,眉梢微扬,“什么时候送到的?”
“申正前后。”
李桑柔笑意隐隐,一边拖了把椅子过来,坐到灯笼下,拆开信。
大常从屋里端了盏灯出来,又沏了碗茶放到旁边桌子上。
李桑柔将信封里的文章看了一遍,装回去,笑个不停。
那位三奶奶,这份急切!
也是,手握宝刀,要是有机会抽刀出鞘,砍杀一番,多么诱人。
黑马跟着李桑柔哈哈的笑,笑过一阵,凑过去问道:“老大,为啥笑?”
“笑雌老虎。”李桑柔端起杯子抿茶。
“雌老虎?七公子他媳妇?还是十一他媳妇?啧!七公子不让说他媳妇是雌老虎,十一爷也不让说,说他媳妇,就是有一点点厉害,啧!”黑马撇着嘴,啧啧有声。
……………………
隔一天的晚报,葡萄架下还是葡萄架下,可原本翠绿的叶儿红艳的葡萄,翻成了严肃认真的靛蓝黛紫。
葡萄架下的一篇文章,从去年秋闱时论题的破题说起,简明扼要,极有见地。
除了突然变化的葡萄架下,隔一页,还多了一块儿,用翠草红花,鲜亮无比的圈了一圈。
圈里的一篇文章,先是评判各大商号各种胭脂,从最贵的金嵌玉盒到便宜的大路货,真情实感,条理分明。后半段,写的是胭脂怎么用着显娇艳,怎么用着显雅致,等等诸般用胭脂的技巧。半文半白。
潘定江管着朝报,顺便关注晚报,这都是奉了圣谕的。
晚报这份变化,再加上他知道的内情,这事不能不禀报。
正好,朝报上的几篇文章,皇上有交待,潘定江说完了朝报的事儿,呈上了新出的晚报。
“大当家的一回来,这晚报上,就又有了新花样儿,您看,这葡萄架下,还有这个。”
潘定江呈上晚报,将变化后的葡萄架下,和新出来的那份胭脂文章,指给顾瑾看。
顾瑾看着颜色一变,就显得严肃无比的葡萄架下,眉梢就挑了起来,拿过晚报,仔细看过那篇文章,笑道:“这是要走教书育人的路子了?”
“这篇文章,是大当家找到拙荆,拙荆却不过,就写了一篇。”潘定江躬身解释。
顾瑾慢慢噢了一声,再看了看那一圈儿颜色严肃的葡萄叶葡萄珠,“这位大当家,这是要在葡萄架下,演一出娘子训夫。”
潘定江陪着笑。
前天听钱氏说了写这样文章这事儿,他心里就有些不安,指点时艺的文章,毕竟和诗词音韵这些不同,时艺策论,说起来,都是政务,不是女人该碰的。
顾瑾不知道想到什么,笑起来,翻过来,指着翠草红花中间的几个字,问道:“这个怎么讲?”
“你听偶喔,这是杭城土话,就是你听我说。”潘定江忙欠身答话。
这四个字,后面两个字是什么意思,他刚看到,也是懞头不懂,让小厮拿出去,到马行街问了好些人,才问清楚。
顾瑾眉梢扬起,片刻,失笑出声,手指点着你听偶喔,“你瞧瞧她这份促狭,这份晚报,要是不送到南梁君臣手里,可有点儿辜负了大当家这份苦心了。”
“大当家这份气势难得。”潘定江见顾瑾没有责备他媳妇那篇文章的意思,一颗心放松下来,跟着笑起来。
“是不是气势不一定,这份促狭是一定的,从这葡萄架下,到这你听偶喔。这篇文章是谁写的?”顾瑾一边笑一边摇头。
“臣没能看出来,臣去问问大当家?”
“不用了。”顾瑾拿起晚报,又看了看那篇胭脂文儿。
这文里,一种胭脂这样用显稚嫩,那样用显娇艳,一列就是七八种,种种清楚明白,立时可用,良家女子必定用不着今天稚嫩明天娇艳。
算了,还是别问了。
……………………
李桑柔从合肥城外军营启程回建乐城前,给聂婆子,邹旺和王壮各写了封信,交待了一二三几件事。
三个人你来我往的写了几封信,觉得实在不便当,写信说不清楚,看了各自的位置,约了到淮阳府聂婆子家里聚一聚,好好商量商量大当家交待的几件大事。
邹旺带着大儿子汪大盛,一个小厮一个长随,先到了聂婆子家。
聂婆子受了诰封之后,正好后面一家染坊关门出让,聂婆子就顶下来,往后连起来,这样,前面就能圈出来一大块地方,做了二门。
聂婆子和枣花将邹旺父子让进二门,聂大带着小厮和长随,将马栓在二门里,再拿了草料细料喂上,刚安排好小厮和长随,王壮也到了。
聂大接过马,将王壮让进堂屋,赶紧出来,忙着打点中午的饭菜。
他家里已经典了个四十多岁的婆子使唤,不过现在家里的事多太多了,他还是天天忙的团团转。
堂屋里,聂婆子让着王壮坐下,枣花已经铺开纸笔,把铺子册子,花名册儿都搬到了桌子上。
大妮儿撑着拐杖,忙着研茶沏茶,邹旺的大儿子汪大盛跟在大妮儿后面帮忙,“妮儿妹子,你坐着,你说就行,我来。”
“离中午饭还得一会儿呢,咱们先议议?”聂婆子看了眼屋角的滴漏,和邹旺、王壮笑道。
“先议议!”邹旺和王壮忙点头。
“我先说吧。这是今儿的晚报。”聂婆子在邹旺和王壮面前,各放了一份当天的晚报。
“我看了。”邹旺指着葡萄架下,“这篇文儿,是说怎么写时艺文章的,这我看懂了,可高明在哪儿,我看不大懂。”
“这文章我看不懂。”王壮字儿识的挺多,论学问,几乎没有,时艺这种,他是真看不懂。
“这篇文章说的是破题,拿上一科的题做例子,说理明白,极有见识。”枣花笑道。
“这文章写的咋样,咱不用管。这是有学问的人看的。”聂婆子接过话,“大当家的信里说,葡萄架下换了颜色之后的文章,许提问,许批许评,说是骂也行,都行,让咱们把这事儿告诉出去。
这容易,各个派送铺说一声,挂个牌子,或是送报卖报的时候,顺咬待一声就行。
这提问,批啊评啊什么的,大当家的还说了两件,一是不能超过二十个字,二是,咱不白送,得交钱,一份儿三十个大钱。
这也容易,就一样,这钱,大当家让另外记帐。
这个就有点儿难了,咱得捋一捋,咱们这些派送铺,有哪几家说单独记帐,就能单独记帐的,哪些不能,不能的,咱们该怎么办。”
“你这事儿,跟我这事儿,倒是能两件合一件,我先说说。”邹旺接话道:“我这差使就一句话,大当家让各派送铺每天问清楚当地粮食行各样粮食的价儿,当天递送到建乐城。说是先问粮食,以后还要问其它。”
“那你这事儿,跟我这事儿,难处都一样,那说单独记帐,就能单独记帐的,你这差使也容易,我这里不能的,你那里也难。”聂婆子立刻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