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百威勉强笑了一下,正待说什麽,却听到宫震羽先冷冷地开了口。
你还知道要回来?他是对著他的母亲萧雪琼说话。
奇怪,这种话通常不是由父母对儿女说的吗?
萧雪琼有点尴尬地打著哈哈。其实,我也没有真的放手不管了呀!我一听说有问题,这不就赶回来了?
董百威忙上前道:老管家通知我贤侄要回来了,所以,我特地赶来向你解释一下。
其实也没什麽好解释的,董湘萍却抢著说:乐乐是代替我拜堂的,所以我才是你的妻子。
没错、没错,我是代替二堂姊拜堂的!乐乐忙c进去附议。
可是你们至少应该先通知这边一下吧?萧雪琼抗议。或许就不会搞得这麽混乱了!
也没什麽需要特别通知的嘛!董湘萍又说了。反正只要大家都认清我才是正牌的黑卫府夫人,一切就没问题了。
萧雪琼似乎并不怎麽喜欢董湘萍,她一听便冷冷地说:你以为黑卫府做事都像你这麽随便的吗?
董湘萍两眉一掀,正想说什麽顶回去,董百威赶忙横手阻止她,并歉然地道:很抱歉,宫夫人,这一切全都是百威的错,当时我没有再仔细求证一下就把湘云给嫁出去了,所以才决定用湘萍代替,我以为湘萍比湘云年轻,您这边应该不会反对才是。
萧雪琼冷哼。有时候年轻并不算是好事喔!
董湘云突然向前一步。夫人,如果您真的在意当初和宫公子订亲的人是我,那麽湘云愿意嫁过来。
萧雪琼不觉愕然。你不是早已经嫁了吗?
董湘云蓦地露出悲愤之色。先夫半年前被j人所害,早已命丧黄泉了。只要宫公子愿意替先夫报仇;湘云愿意立刻嫁过来。
这……萧雪琼瞄著一身冷然的宫震羽,不敢再妄作任何决定。她已经作了一个天下大乱的决定了,如果再来一个,恐怕连死去的丈夫都会从坟墓里爬出来用死鱼眼瞪她了。
喂、喂,有没有搞错啊?董湘萍眼看情形不对,忙大声抗议。我已经嫁过来了耶!
拜堂的可不是你!萧雪琼立刻反驳回去。
可是乐乐是替我拜堂的!董湘萍更大声地说。
但是,你们并没有事先通知我们这边呀!
如果夫人不反对的话,湘云和湘萍可以一起嫁过来,董百威打著如意算盘。姊妹共事一夫,古来有之。
可是我才是正室夫人!董湘萍抢著事先声明。
无所谓,只要宫公子愿意替先夫报仇,作妾作婢俱可。董湘云淡然道。
那怎麽可以,萧雪琼还是有话要说。大侄女是姊姊,正室妻子当然是她。
董湘云马上傲然地昂起下巴。可惜她是残花败柳,我可是黄花大闺女!
你怎麽可以这麽说!董百威怒斥。
那是事实啊!
大闺女又怎麽样,你可没有半点黑卫府夫人的风范!萧雪琼冷嗤道。
那是你对我有偏见!
湘萍!不准对夫人如此无礼!
我不是无礼,我是讲理!
歪理!
请别为这种事争吵,我说过我不在意是不是正室。
你不在意,我这个作婆婆的在意!
你……
乐乐目瞪口呆地瞧著他们讲著讲著居然吵起来了,而依然紧抓著她不放的宫震羽看模样是越来越火大了,她估计他随时都有可能会发飙,正想警告他们一下,可惜已经来不及了。
统统给我住口!
一声暴怒的狂吼,立刻吓得所有人连退好几大步,乐乐也想退,可惜她连半步都退不了,只好猛吞口水。
宫震羽满身肃煞之气,目光y鸷地一一扫过所有人,除了乐乐。
和我拜堂成亲的是乐乐,而且,我们也已经有过夫妻之实,所以,她已经是我的妻子了,其他人我统统都不要!
所有的人顿时都傻住了。
已经有过夫妻之实了?怎麽会这样?!
而乐乐则是如醍醐灌顶,顿时恍然大悟,宫震羽一切不合理的举动统统变成合理的了。
为什麽一个惯於独来独往的人会突然找一个陌生人同路,为什麽他总是有意无意地探问她一些奇奇怪怪的问题,为什麽他毫不避讳地要求与他乔装夫妻,甚至同房,最後还同床,为什麽他说回京後她就什麽都明白了,这一切的一切都只因为……
他早已认定她是他的妻子了!
为了落实她的身分,他才会在昨夜假藉酒醉和她行周公之礼,好让其他人无话可说。老实说,她很高兴,但也很不满,他居然从头瞒她到底,这太过分了吧?他到底当她是什麽呀?
白痴吗?
她正想质问他,可是又有人抢先她一步了。
但是和你有婚约的不是她,董百威脱口道。要代嫁的人也不是她呀!
我不要一个拿身体作代价的女人,宫震羽的目光已经冷峻到极点了,你要以其他女人代嫁,甚至另行找人代替拜堂也都没有得到我的同意,一开始有错的就统统是你,你现在居然还敢跟我说这种话?他咬牙切齿地说。
而且,我毋需对你作任何解释和交代,我的决定就是最後的决定,我说的话就是最後的结果,你要是不服气就去告我,到衙门里去告,到皇上面前去告,随便你!
告黑禁卫?!
他想找死吗?
不,他不想,而且,他也绝对告不赢的,因为理亏的人是他。
於是,董百威瑟缩了。可是……可是湘云夫婿的仇……
宫震羽冷哼。那是她家的事,与我何干!
董百威窒了窒。那……湘萍……湘萍她……我已经告诉所有的亲友,是湘萍嫁给了你,喝的也是她出嫁的喜酒,现在这样,她以後还怎麽嫁人?
宫震羽更是嗤之以鼻。你自己闯下的祸,请自行解决!
董百威犹豫了一下。那……其实男人三妻四妾……
我只要一个妻子!宫震羽断然道。
董百威却还不肯死心。那……妾室也……
我不要妾室,宫震羽怒吼。不要侍寝、不要侍女,连伺候的婢女也不要,我只要一个妻子,她就足够伺候我了!
可是乐乐她什麽都不懂……
我很满意她的伺候,她已经是我的妻子了,她还需要懂什麽?
但……但是她三师兄在离开师门出外闯荡时,曾经说过,等功成名就後要回来娶她,我已经答应他了!其实,当初他并没有答应,但现在好像只剩下这个理由能拿出来用了。
一直忙著要掰开宫震羽那只手的乐乐,一听到这,顿时吃惊地停下了手,意外地道:耶?有这种事?我怎麽都不知道?不过,我一直当他是兄长一样,怎麽可能嫁给他呢?
董百威脸色一沉。婚姻大事全由长辈做主,你……
所以你就拿她们当棋子耍?宫震羽的神情比他更y森。
董百威又窒住了。这……也不是这样,我……我是看乐乐和她三师兄似乎感情很好……
宫震羽的眼神里已经出现尖锐的警告意味了。她已经是我的人了,你还要她去嫁给她三师兄?
董百威张了张嘴,正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时,那个不知死活的董湘萍好像嫌场面不够混乱似的,又开始尖声抗议了。
可是原本应该是我嫁过来的!
不,原本应该是你姊姊嫁过来的!宫震羽冷瑟瑟地说。
但……我爹要我代嫁。
我并没有同意!
董湘萍窒了窒。有什麽关系,只要是我们董家的人嫁过来就行了嘛!哪用得著再平添那许多麻烦!
既然如此,你还想争论些什麽?
董湘萍一愣,随即想到乐乐不也姓董吗?呃,不!我的意思是说……她急忙想挽回。
不必再罗唆了!宫震羽憎厌地一甩袍袖,看样子,他的不耐烦已经达到饱和点了。和我拜堂的是乐乐,和我d房的也是乐乐,她就是我的妻子,我不会再改变主意了!
可是……
你们再罗唆,我就叫人把你们轰出去!绝然的语气、愤怒的神色,至此,大家终於明白,一切都已成定局,再也无法挽回了。
董湘云黯然地垂下了螓首,董百威看似无奈地直叹气,眉宇间却隐伏著一份异於寻常的焦急与无措;而董湘萍则是脸色一阵红、一阵白之後,蓦地破口大骂了起来。
董乐乐,你这个忘恩负义的贱婢,你爹娘过世,是我爹看你可怜才把你接回家来住的,你不思感恩图报也就罢了,居然暗藏祸心,以狐媚手段骗走了我的丈夫,你这不仅是忘恩负义,更是以怨报德了,你简直是不知廉耻、y荡下……
那个下字还在她舌尖上打著转儿,宫震羽倏地一撩袍衫下摆,寒光猝然暴闪——乐乐终於知道他将那把孤煞剑藏到哪里去了。
宫震羽淡漠却严酷地轻轻道:再说下去呀!虽然仅是轻轻的五个字,却是那麽沉重,那麽令人胆颤心惊地窒息了。
那把墨黑的孤煞剑就如此惊心动魄地横在董湘萍的脖子上,一条鲜红的血痕已经明显可见,小小的血珠子悄悄地渗了出来,看这光景,只要稍有一点不对,董湘萍的脑袋就得跟她的身子来个来世再相逢了!
刹时间,四周全都安静了下来,没有一丁点声音,连呼吸声也几乎没有了,每一双眼睛都那麽惊恐骇怖的投注在满身煞气、一脸寡绝的宫震羽身上,个个都提著一颗心、捏著一把冷汗。
董湘萍不但双唇直抖,甚至浑身都在不住地哆嗦,先前的嚣张跋扈全都不翼而飞了,此时此刻,她担心的只是自己的小命,小命要是不在了,无论她争赢什麽也都没用了!
贤……贤侄……董百威的声音亦在微微颤抖著。您大人有大量,请莫要计较湘萍的口不择言,她年幼无知,我自会好好惩处於她;你的决定,我们不会再有任何异议,你说什麽是什麽,所以,请放了湘萍吧!
宫公子,舍妹是无心的,请您原谅她吧!董湘云也跟著央求。
宫震羽却彷佛没听到似的,眼神反而更凌厉地盯在董湘萍脸上。
我叫你再说下去!他的语声冷沙沙的,活似阎王爷下催魂令似的。
董湘萍震了震,不但不敢再说下去,连吞口水都不敢,只是哭丧著脸,盈满两泡泪水可怜兮兮地瞅向董百威。
救我呀,爹!
萧雪琼也觉得不太对,她许久没见儿子这麽生气过了。呃……我说羽儿啊,二侄女也是一时心急,才会说一些不经大脑的话,你也不必这麽生气吧?
宫震羽还是没听到。说下去呀!
董湘萍的眼泪终於扑簌簌地掉下来了,乐乐看了实在为她感到可怜,一向傲慢自大的二堂姊从没有这麽凄惨狼狈过。
喂、喂,你别这样嘛!人家二堂姊不是有意的啦,乐乐小心翼翼地碰碰宫震羽握剑的手。我保证她以後不会了啦!
宫震羽依旧无动於衷,我叫你说下去,听到没有?甚至随著他那y森的语声,那把孤煞剑也跟著更往下压了,顷刻间,小小的血珠汇成了细细的血丝往下淌,不但董湘萍痛得眉尖蹙了起来、眼泪掉的更急,其他人见了也更慌乱了。
贤侄!贤侄!手下留情呀!
宫公子,请原谅舍妹吧!
羽儿,住手,你已经太过分了!
贤侄,求求你呀!
宫公子,请原谅她吧!
羽儿,还不快住手!
大家七嘴八舌地忙著求情,可只有乐乐不敢再出声了,因为唯有她注意到,人家越劝说,那把孤煞剑就更往下压,所以,现在非但不能劝他,甚至连提也不能提到此刻的状况。要让他收手,只能用其他方法。
於是,她认真的想了一下後,便红著脸攀上宫震羽的脖子在他耳边咕哝了几句,那把孤煞剑果然松脱了些。
我叫人带你去……
才不要!乐乐脸更红了。那种事怎能到处跟人家讲嘛!我要你帮我。
我?眉宇立刻攒起来了,宫震羽迟疑了一下,旋即出乎众人意料之外的突然收回了孤煞剑。那走吧!而且在归剑入鞘後,毫无预警地,他竟然双手一抄,在乐乐的惊呼声中将她横抱在手,随即飞身往府邸後方的雅苑而去。
你……你干嘛啦!人家又没说痛得连路都走不动了。
直到看不见他们的身影,竭力隐忍许久的董湘萍才敢哇的一声哭出来。好可怕的男人,我才不要嫁给那种人呢!
不过,她也不会让堂妹太好过的,黑卫府夫人可是她梦寐以求的地位,乐乐凭什麽这麽简单就捞上手了?这口气她可吞不下去,她非让那贱婢後悔莫及不可!
而萧雪琼则若有所思地依然凝望著他们消失的方向,眼神带点惊讶,又有几许喜悦。
嗯……说不定……说不定……嗯嗯……
一旁的董百威安抚了二女儿半晌後,才瞄了大女儿一眼,又犹豫片刻後,才呐呐地道:夫人,那个……
萧雪琼一惊回神,嗄?继而一瞥董家fù_nǚ三人,啊!她略一思索,便笑吟吟地说:亲家,如果几位不急著离开的话,不妨在这儿多住几天,大侄女的事我会跟羽儿提,虽然不敢保证一定会成功,因为羽儿一向不爱多管闲事,可是我会尽我所能的。
董百威感激地点点头。那就麻烦亲家夫人了!
不麻烦,我会尽力的。说著,萧雪琼又望向黑府後方。嗯!也许有我那新媳妇儿帮腔的话,这事儿成功的机率会更大也说不定哟!
休假
墙里秋千强外道,墙外行人,墙里家人笑。
笑声不闻声渐悄,多情却被无情恼。
——苏轼。蝶恋花
这是一间宽阔且十足男性化的寝室,前後两进,内室里除了锦榻丝被之外,就只简单的几座书架、衣柜、桌椅和茶几。当然,现在还多了一张梳妆台和一座精致的玉色花木屏风等柔性化物品,甚至地上还铺了一张玉色地毡,这都是在主人成亲前特别添加进来的。
然而,无论是角落上的墨玉香炉、玉色屏风、玉色地毡,或壁上几幅幽远的山水画和豪迈的草书,都很适切地在粗犷的洒脱中添加几许高雅而恬淡的意境,减少了原有的生硬感,可见布置的人也是经过一番细思的。
此刻,宫震羽就坐在那张古雅的黑漆书桌後观看几封书信,而屏风後,乐乐正浸泡在冒著缕缕热气的澡盆里吐出满足的叹息。
哇~~真舒服,真香……啊!这是什麽香啊,禁卫爷?
不知道,宫震羽漫不经心地回道。约莫是娘特别吩咐下人们添加的香料,我是不用的。
哦!乐乐掬起了一捧水淋在颈子上,同时流波悄悄一转。呃、我说禁卫爷呀!你就不能抽个空去帮帮大堂姊的忙吗?她好可怜的耶!
宫震羽打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是娘叫你来当说客的?
也不全是啦!乐乐忙反驳。那毕竟是我大堂姊呀!而且,从小她就最疼我了,看她这样我也很难过嘛!
那不关我的事。宫震羽绝然道。
谁说不关你的事?乐乐气愤地拍了一下水,顿时水波乱溅、香气四溢。我是你的妻子耶,那她是我大堂姊,死的是我堂姊夫,这样哪能说不关你的事?
她气她的,宫震羽却兀自拆开另一封书信继续往下看,嘴里依旧是漫不经心似的说:一般而言,江湖上无论黑白两道,对官家大多下意识怀有排斥的心态,江湖中的恩恩怨怨也自有江湖人的处理方式,甚少会愿意让官家c一脚的;但你大堂姊和伯父却特地来找我,可想而知这件事绝对不只报仇这麽简单,牵涉一定相当广,而且,他们又不敢老实的说出原委,可见理屈的一方大约是你伯父这边,我没必要去膛那种莫名其妙的浑水!
一听,乐乐不由得愣住了。啊……这我倒是没想到耶!他们并不知道你就是黑煞神,所以,一开始他们就是专程来找黑禁卫的……咦!对了,为什麽伯父他们都以为你叫宫慕云?
宫震羽放下信纸。我小时候是叫宫慕云,後来师母帮我改了名字。
为什麽要改?
师母说,如果我不改的话,会一辈子娶不到老婆,宫家从此绝嗣。
耶?真的?那改了之後呢?
我会在二十六岁这一年,也就是今年娶到妻子,而且,如果不是只有一个儿子,就是会有七个子女……还未讲完,一声惊噎,屏风後蓦地传来一阵咕噜噜的溺水冒泡泡声。怎麽了?宫震羽忙起身转到屏风後查看出了什麽事。
却见乐乐可怜兮兮地从水里冒出脑袋来,边呛咳著边嗫嚅道:你、咳咳……有没有兴趣娶、咳咳……娶几个妾室呢?
宫震羽眉峰倏地皱起,没兴趣!说著,他顺手从衣架上取下一件紫罗长纱衫。你泡得够久了,该起来了吧?
噘著小嘴儿不情不愿地从澡盆里爬出来,乐乐边还咕哝著,七个耶!你不找个人帮我一起生,等我生到最後一个的时候,恐怕已经是个白发苍苍、弯腰驼背的老太婆了!
宫震羽默默地将长纱衫披在她身上,继而从她身後抱住她,在她耳边轻轻地问:已经四天了,还会痛吗?
俏脸儿一红,不……不会了,早就不会了。乐乐羞赧地呐呐道。
很好。
咦?很好?好什麽?
啊!一声惊呼,宫震羽冷不防地拦腰抱起乐乐。干嘛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