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阿哥就像没听到一样一声不吭,只是适时的向火堆里添料,可是,我刚处理完却被他一只手拉到了其正对面,另一只则好死不死,竟向我的腰间探来,我大惊失色,荒郊野外,孤男寡女,他……他想做什么?难道被狼抓了就要狼性大发不成?
正琢磨着是用九y白骨爪挠呢还是直接一拳赏他个熊猫眼,却见那只咸猪手已经收了回去,只不过手中多出一把七雷连珠铳来,搞了半天原来是自己自做多情啊,嘿嘿,松了口气。
“这把,和今儿在围场上九弟使的那把一模一样。”他仔细端详着。
“对啊,它们是一对,四爷,快说说看,今儿在围场上谁的风头最健?”
“是九阿哥拔得头筹。”他继续赏玩。
“那九阿哥可有向皇上讨赏?”不禁喜上眉梢,救戴梓的事,岂不是有门?
“要讨赏也是散围后的事吧,这就不清楚了。”
真是的!你晚一点去找十三又不会掉块r,如今只有翘首期盼营地派来接我们的人马快快现身了。
时间就是这样,你越焦急它就走的越慢,但见四阿哥只是一个劲的把玩那把七雷连珠铳,便忍不住道:“这七雷连珠铳,可是完全按照戴梓发明的‘连珠火铳’原理研制而成的,不过比起那件可连续发s28枚弹丸的鼻祖来,这件可差得远了。四爷不觉得戴梓是位不可多得的人才吗?”
四阿哥终于停止了对七雷连珠铳的‘研究’,抬起头来盯住我,良久,方一字一顿道:“倘若九弟要讨的赏是戴梓,那等着他的,便只能是失望了。”
“为什么?”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康熙是明君,未来的雍正也绝非等闲,难道他们就看不出戴梓的满腹才华和冤屈吗?
沉默!“四爷,为什么呀?” 沉默!“四贝勒,请您告诉奴婢吧。” 沉默!“四阿哥,奴婢帮您预防恐水症,您还没付诊金呢。”
“这不是一个女孩子应该c心的事。”话音中有些许无奈。
“那四爷可知‘鲁女忧葵’的故事?鲁国漆室地方有个女子,过了出嫁的年龄还没出嫁。一次她倚着柱子长叹,邻女便笑话她想嫁人了,但她却回答:我担心的是鲁君年老而太子尚幼,邻女说,这不是你该忧心的事,她答,昔日有晋国的客人借住于我家,把马系在菜园里,但马儿却挣脱了在园子里撒野,踏坏了我家的葵菜,害得我们一年都没有葵菜可吃,如今鲁穆公垂垂老矣,而太子却年幼寡识,倘若鲁国因此引发了祸患,君臣父子皆被其累,祸及众庶,妇人独安所避乎?吾甚忧之。后三年,鲁果乱……女子也是国家的子民,为什么就不能关心国家的事情呢?戴梓之才,世所难寻,国家不珍之惜之,反倒践之囚之,实在是令人扼腕长叹。”
……
“其实,九弟并非第一个为戴梓求情之人。”四阿哥顿了顿:“皇阿玛也不是不知道这是一起错案,我也是思索了一年多,才逐渐明白了其中的缘由,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戴梓确不能放!”
如五雷轰顶般,我瞪着他,倘若你今儿说不出个子午卯酉,我……我就要…… “当初我太祖皇帝努尔哈赤为家族定下了‘爱新觉罗’这个姓氏,意为我们是历史上曾经灭掉北宋,掳走徽、钦二宗的金国皇族后裔,金国是被蒙古所灭,按理说我们与蒙古有不共戴天之仇,但自从大清国建立以来,历代奉行的政策却是‘和亲’不断,极力亲善,你可想过这是为什么?”
我沉吟片刻道:“巩固北防,同时连纵抗衡人数占绝对优势的汉人。”
“不错,满人不过百万,汉人却有上万万,但最后却由满人入主了中原打下了江山,你可曾想过,我们凭借的又是什么?”
“嗯……除去种种历史契机,当属勇猛团结、娴熟弓马的八旗铁骑。”
四阿哥接着道:“既然满人已经征服了汉人的江山,为什么世祖顺治皇帝要推崇四书五经,提倡忠孝节义,并允许满汉通婚?为何皇阿玛崇儒重道,提拔重用如熊赐履、高士奇、张廷玉、施琅等一大批汉臣,极力推崇汉文化,尊重汉俗,率满汉群臣一道至孔庙奠孔、告祭坛庙,提倡满汉一家?”
我皱眉思索良久,方道:“蒙古人建立起的元朝,因推行民族歧视政策,践踏凌辱汉人,又将国人分成四等:一等蒙古人;二等色目人;三等汉人;四等南人……结果,不足百年便土崩瓦解。所以大清不能重蹈覆辙,需缓解矛盾,笼络人心,以汉制(治)汉。”
“不错,林林种种,但其根本却无非在于‘制衡’!各派的力量相互牵制影响,最后达成一种微妙的平衡,于是局势不至于失控,天下不至于大乱,在这种情况下,国家才能有余力兴修水利、发展农商、整顿财政,澄清吏治。”
“四爷的意思是,戴梓会破坏掉这种平衡?”
“不错,三藩之乱、台湾郑氏、朱三太子复辟、天地会……哪一个不是以‘反清复明’为旗帜?皇阿玛登基以来,诛鳌拜,平三番,收台湾,除朱三太子,三征葛尔丹,虽武功赫赫,但也因此国库空虚,百废待新,咱们满人毕竟是在汉人的地盘上刚刚立稳脚跟。你,一个手无缚j之力的姑娘家,仅仅凭借戴梓发明的利器,便敢鏖战群狼,那么,倘若戴梓的‘连珠火铳’落入汉人手中,满洲铁骑的优势和威慑力便从此荡然无存,天下必然大乱,生灵必遭涂炭。别忘了戴梓终究是个汉人,否则他就不会以一个匪夷所思的怪梦为借口而拒绝将‘连珠火铳’的图纸进呈给朝廷。”
我冷笑道:“原来所谓‘骑s乃满洲根本’,指得是这个意思,不过四爷也别忘了,皇上代表的应该是天下人的利益,而非仅仅局限于满人的利益中不可自拔!珠沉大海,剑老燕山,不仅是戴梓个人的悲剧,也是天下人的遗憾。”
“治大国如烹小鲜,满蒙汉的真正融合还需要时间。惟有将满人汉人蒙古人的狭隘民族情结通通打碎,重新整合,今后满中有汉,汉中有满,满即是汉,汉即是满的时候,戴梓这样的人才才能真正有用武之地,他的天赋才华才能真正造福于民。这就是皇阿玛明知戴梓冤枉却仍将其放逐到满人的老家去严加监视,而戴梓之叛国罪名明明是诛九族之大罪,却因惜其才而予以保全的原因。”
“就算如四爷所说,有满人和汉人真正融合在彼此的骨髓里,再也分不出彼此的一天,只怕到那时也是冯唐易老,李广难封!而且,真会有那么一天吗?朝廷的‘恩养政策’使满人享受种种特权,只担兵役,不服差徭,养尊处优,斗靡奢华,试问,一个种族完全寄生在另外一个种族身上,这两个种族有可能相濡以沫,肝胆相照吗?”
四阿哥骛猛的双眼睨视过来,我畏缩了一下,但僧格林沁率领的铁骑们成排成排倒在英军枪下的悲凉一遍遍的在脑海中掠过,一股愤怒和勇气升腾起来,我毫不客气的睨视回去,良久,方听他厉声道:“你今日之话句句大逆不道,记住,这些话只能烂在自个儿肚子里,今后永不许再提!”
我嗤之以鼻:“四爷一会要人至真至诚,一会又要人装聋作哑,真是叫人无所适从。”
双肩猛然间被人攥的生疼,我也不知是怎么了,竟条件反s的狠狠一口咬了过去,待反应过来,牙齿已深深陷进了袭击者的手腕里,口中沁出了血腥的咸味,天啊,我……我……咬了未来的雍正皇帝,那位睚眦必报、冷面冷心的主!
腰斩?五马分尸?剐刑……无边冷汗萧萧下,不尽悔意滚滚来……耳边却传来一阵低低的笑声:“算了,对我还是至真至诚的好!董鄂。菀葶,你很聪明,应该知道有些东西祸从口出,必须三缄其口……蒙古人的祖先成吉思汗,统一蒙古,征服西夏,屠金灭宋,击溃俄罗斯波兰联军,灭波斯大食,饮马多瑙河、红海畔,那是何等人物!可他的后代骄横跋扈,好逸厌劳,目光短浅,终至分崩离析。我,爱新觉罗。 胤禛,绝不会让元朝的衰败在清朝上演,满人的一切废弛、陋习必定悉获整饬,使民无贵贱,皆为安居乐业之人;官无贪佞,全是呕心沥血之辈;兵不畏死,重振金戈铁马之风;绅无j猾,同为诚信守法之徒……”
萧峰的霸道、杨过的偏激、段誉的痴佞、陈家洛的儒雅、李寻欢的自虐……他好像都有,眼前人最终将成为一位极具争议、极具才华、极具胆识的帝王,励精图治,锐意改革,传承康熙,奠基乾隆,让清朝达到鼎盛!
曾经,他对我而言,是个谜一样的充满魅力的人物,神秘、复杂、深刻、偏执、爱憎分明、非此即彼。
他整顿吏治、清查亏空、设养廉银,杜贪贿行、推行廉政、严惩腐吏、耗羡归公、弥补亏空、取缔陋规、禁收杂费,却因此得罪了官僚集团。
他重农务本、兴修水利,魄力十足的成功推行了摊丁入亩,官绅一体纳粮、一体当差制度,开罪了天下的有钱人和读书人。
他废除贱籍,立为良户,开历代帝王之先河。
他八旗改制,满汉一理,力图解决八旗之积弊痼疾,让满人自食其力,于是饭来张口,茶来伸手,成天泡茶馆吹嘘祖上功劳,不读书不事生产,吹拉弹唱花鸟鱼虫倒是样样精通的纨绔子弟们开始集体不满了。
他还好大喜功,急于求成,故河南垦荒,四川清丈,陕西挖井,直隶营田,本意为利民,却劳而无功,反成民间之累……
于是,谋父、篡位、母、杀兄、屠弟、贪财、好杀、酗酒、y色、诛忠、好谀、任佞的种种针对他的恶意八卦,丰富了清朝乃至现代人民的茶余饭后。
可如今,这样一位集无数极端性格于一身的传奇人物就活生生的站在我的面前,令我不禁横生出不知今夕何夕的时空错乱感:“爱新觉罗。 胤禛,你的缺点一大箩筐,但是,你是一个很纯粹的,真正有肝胆的人。”莫名间话已脱口而出,但我竟不觉害怕,眼前人微微一愣,又低低笑了起来:“董鄂。菀葶,倘若今儿遇袭时,下面只有我,你身上也没有七雷连珠铳……你,还会跳下来吗?”
这个问题还用得着思考吗?我笑答:“在这种情况下,当然不能是我跳下去与您共死,而是您爬上来与我同生才对呀。咱们居高临下,将那些无耻恶狼骂个体无完肤,让它们在下面干瞪眼儿,看得见吃不着,岂不快哉?”
胤禛哑然失笑,过了一会方听到他低声嗫嚅了一句:“我是不能爬上去的。”
……
正疑惑间,却见一骑飞驰而来,马上之人骑术精湛,将后面的一帮子家伙甩的老远,那人飞身下马,一个千儿利落的打了下去:“奴才年羹尧护主来迟,罪该万死,请主子责罚!”嗯……声音浑宏嘹亮……等等,这人是年羹尧?但见他丹凤眼,卧蚕眉,狮鼻长脸,英姿勃发,只是嘴角上有两条深刻的断杀纹,凭添了几份煞气。
“狗奴才,跑起来倒挺利索,起吧,把汗擦擦再说话!”老四恢复了颐指气使的常态。我在旁暗笑:年羹尧,这个马p拍的地道。
……回到营地,直接去了老九的帐篷,却扑了个空,一出来恰逢老十和十四,才得知今儿胤禟在围场上秀出两件当家法宝:七雷连珠铳和如意十字弩,是大出风头,冠压群雄。满蒙会宴上,康熙命胤禟将两件利器呈上御览,也禁不住龙颜大悦,啧啧称赞。胤禟趁机为戴梓讨情,却被老康断然拒绝,胤禟据理力争,却惹来康熙一顿劈头盖脸的呵斥,老九的倔劲又犯了,竟顶撞道:戴梓无罪!康熙盛怒之下,顺手c起七雷连珠铳砸了过去,胤禟的额头当场就见了红,老爷子也立马心疼起来,命随行太医火速医治调理,但哪知太医一个转身的工夫,这位犟驴九爷就跑的不见了踪影,到现在也没找着人。
老十和十四急的团团转,我也恨的不行:自己的亲儿子啊,他也下得去手!这个老九也怎么这么不省心,万一留下个脑震荡的后遗症可怎么办?……他会去哪里呢?
一阵好找……最后在早上吐故纳新的地方,找到了这家伙,他嘴里衔着一根青草,躺在地上望着星空不知在想些什么……
“可算找到你了,大半夜的还四处乱跑!”我一边爬下马儿一边嘀咕着抱怨。
“我又不是你的枕头,你大半夜的找什么找?”他没好气。
能犟嘴,可见是没什么大碍了,不禁心中一喜道:“错,我大半夜找的一般是夜壶,而不是枕头。” 走过去坐在老九旁边,这厮却很不给面子的把头偏到了另一边……奇怪,在找的时候明明有一肚子的话,找着了却一句也想不起来了,哎呀,找不到说的,就唱好了:“在我心中,曾经有一个梦,要用歌声让你忘了所有的痛,灿烂星空谁是真的英雄?……祝福你的人生从此与众不同。把握生命里的每一分钟,全力以赴我们心中的梦,不经历风雨,怎么见彩虹?没有人能随随便便成功……让真心的话,和开心的泪,在你我的心底流动。”
半晌,那边发话了:“董鄂格格今后别再唱这些怪难听的歌了,九爷我不爱听!” 风水轮流转,这厮还挺记仇的嘛,居然把我早上说他的话几乎原封不动的还了回来,都听完了才说不爱听,真是……还好,这会子终于肯把头偏过来了,额头上的那片暗红依然叫人触目惊心,我下意识的伸手触摸了一下,他疼的一缩。
我问:“一堆西瓜,一半的一半的一半比一半的一半少半个,这堆西瓜有多少个?”
他愣了愣,方不情愿的答:“4个。”
我拍手笑道:“恭喜九阿哥,思路敏捷,神智清晰,没有大碍。”
突然发现大腿上多了一个西瓜,哦不,是某人的脑袋,喂喂……要醉卧美人膝,也要先征求我的同意吧。
“为什么我所想的,总是和皇阿玛南辕北辙?为什么总是在皇阿玛打了我以后,你才肯对我好?”他闷闷的开了口。
要不要把从胤禛那里领悟到的‘制衡’思想解释给他听?我想了想,还是算了,有些东西需要自个儿去领会,便柔声劝道:“相对于宇宙洪荒,我们卑微的如一粒微尘;相对于万代光y,人生百年犹如过眼云烟,所以,和你家老爷子n不到一个壶里也没关系,只要问心无愧就好了。”
“你呀——” 九阿哥扑哧笑了出来,得,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一时间谁也不吭声,但见璀璨银河,横亘天宇,康德说世界上真正能震撼心灵的有两样东西,一个是头顶上灿烂的星空,一个是人们心中崇高的道德准则……此话有理!
“终于找到了!”是老十的声音,只见迎面过来了三骑,左边是老十,右边是十四,中间那人,又是谁呢?
“八哥,你回来了?”老九爬了起来,又一把拉着我迎了上去,啊?他是八阿哥胤禩!八面玲珑得月多的笑面佛?
老八和老四一样,经常被老康派出去办差,结果y错阳差下,今儿才有幸一睹其庐山真面目。说实在的,有一点点失望,本来以为应是‘论雅致似竹露清风,看风姿是明珠玉润’,但实际上胤禩的相貌在其众兄弟中并不算出色,雍容不及太子,儒雅不及老三,气宇不及老四,也没有老九的‘惊艳’老十的豪放,十三的俊朗十四的野性……“九弟!”八阿哥也快步迎了过来,两兄弟遵照满人习俗,贴贴面颊撞撞双肩,然后就相互来了一个托尔斯泰式的热烈拥抱,好的,好的就跟穿一条开裆裤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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