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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 部分

可是,哥哥为什么会这样?!

阿爹死了,他买了羊,送走我,居然连黑霜他都不放过!

和他一起生活了这么些年,我居然不知道,这个人是如此狠毒、如此不留情面!

真是好笑!我居然、居然会喜欢上了这么个人,心心念念的想着他,以他为偶像,我真的是太可笑了!

我面如死灰,从厨房里拿出一把雪亮的柴刀,匆匆奔进了院子,红着眼睛,走近围着蹲在地上查看黑霜的那三个人。

小海拎着水桶走进院子,一看见我提着柴刀,慌忙扔掉水桶,冲上来拦住我,结结巴巴的问道:“轻扬,你、你要干什么?”

那三个人闻言连忙站起身。

我被小海拦腰抱住,我感到自己已经失去了理智,呼吸急促,颤抖的举着锋利的柴刀,刀尖指着哥哥,声嘶力竭的吼道:“洛水生!你他妈的今天你要敢动动黑霜你试试看!”

哥哥一动不动,面无表情的垂着手站在那里,冷冷的看着我。

“轻扬,你冷静点!把刀放下再说!”小胡急了,连忙冲过来要夺我手中的柴刀。

“你忙放开我!我今天要和这个混蛋把话说清楚!放开我!草!”情急之下我破口大骂,“什么家人!什么兄弟!我呸!你他妈的还不如一条狗!”

我激动得面红耳赤,整个人被小海和小胡架了起来,却还是不停的挥舞胳膊愤怒的嘶吼着:“你们放开我!我今天要跟他算总账!”

他依旧看着我,带着一种他惯有的冷漠、悲哀,甚至还有一点点的。。。无助?

究竟,究竟是什么原因让你做到这样决绝,哥哥?

我被他们关进房间里,门被从外面锁上,小胡隔着门缝叹了长长一口气,语重心长的对我说:“轻扬,你自己好好想想,想通了,不再冲动了我就放你出来。”

我错了吗?我哪里做错了?

黑霜不是人,可以任由你主宰它的命运。但是我是!你为我安排出路的时候有没有问过我的想法?有没有问问我愿不愿意听从你的安排?

原来在我眼里,我和黑霜一样,是个可以任由你摆布的傀儡!

自以为是的家伙!

你们,全都是!

我筋疲力尽的躺在床上,默默的流泪。

中午,小胡轻手轻脚的送了一些食物进来,放在桌上,看到我面无表情的睁着核桃般的眼睛愣愣的看着屋顶的横梁,他走过来摸了摸我的额头,柔声说道:“轻扬,其实,哥哥他是为你好,你要理解。”

“出去!”我闭上眼睛。为我好?我现在很好,不需要他的过问!

小胡干脆坐在我身边,替我盖上被子,安慰道:“以后跟着叔去城市里混,叔保证你有一个光明的前途!”

“出去!”我不耐烦的又吼了一句。

这时,哥哥走进来,他拖着一只崭新锃亮的旅行箱往我床边一放,看了我一眼,转身就走。

“站住!”我喊住了他。

他茫然的转身看着我。

我霍的一下从床上坐起身,挑起嘴角给他一个冷笑:“你可以亲自帮我收拾东西吗,我亲爱的哥哥?”

他垂下眼睑,什么都没说,默然的转身就走。

“怎么,连我最后一个要求都不答应吗?”我快步赶上去,拦住他。

哥哥蹙眉看着我,无奈的说了一句:“我还有事要做。”说着便将我晾在一边,扬长而去,再也没有回头看我一眼。

冷了,从脚底冷到心窝,连心脏都变成一颗坚硬的冰坨子。

下午,刘老板开了一辆带笼子的大卡车来,将我们家全部的羊赶上车。我趴在窗口,看着哥哥目送着卡车远去,然后站在风中一张一张的数钱。

很长时间里,我呆滞的看着他站在风中的身影,然后,我开始呕吐。

我觉得他握着那一叠钞票,沾着唾沫一张一张的翻过,那动作,那神情是如此的不堪入目,让我感觉恶心到想吐。

够了!这地方让我感到陌生,感到恐惧,感到不寒而栗!

我匆匆忙忙打开那个旅行箱,开始一件一件的往里面塞东西。我要走,越快越好!我再也不想看到他了!

一个高大的y影挡住了s进门口的夕阳。我拖着不算太沉重的行李走到他面前,冷冷的说道:“让开。”

一个厚厚的牛皮纸信封递到了我面前。

我惨然一笑,嘲讽的说道:“不必了,哥哥,钱你自己留着吧,这些年辛苦你了!”

拿了你的钱,我会觉得自己恶心。

哥哥执意的将那个信封重重的拍在我胸前,说:“我不需要。”

“你不需要你卖那些羊做什么?我也不需要!拿着你这些肮脏的钱从我面前消失!我再也不想看见你!”我怒气冲冲的就往外走,却愣在了门口。

院子里站着一个瘦削的身影。

看到我出来,那个叫桑顿伽的喇嘛照例微笑着双手合十朝我拜了一拜。

我双腿止不住的颤抖起来,是你!是你咒死阿爹的!你这个。。。该死的。。。

我呯的一下把旅行箱扔在地上,快步跨出门去,冲到桑顿伽面前,劈头盖脸的问道:“你来干什么?!我们家不欢迎你!赶紧给我滚!”

桑顿伽仍旧好脾气的微笑着望向哥哥,他那笑容着实让人觉得一切尽在他的掌握之中,让人觉得不寒而栗。

“不知道施主想好了没有?”

想好?想好什么?我困惑的看着他们。

哥哥向前跨了一步,挡在喇嘛和我之间,沉声说道:“我跟你走。”

桑顿伽露出一个祥和的笑容,像极了摆放在寺庙里的金身赞普像,他立刻朝堂屋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哥哥跟他过去。

什么?

突然想起这个古怪的喇嘛第一次来我们家的时候,他预言了阿爹的死亡,并且提出我们两个至少有一个要跟他走。

为什么要跟他走?

那么哥哥做了这么多事,是为了我?是为了让我安心去读书,自己跟着这个喇嘛去出家?

我愣在了那里,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情急之中连忙拽住哥哥的胳膊,急道:“为什么?为什么要跟他走?他不是好人!”

哥哥掰开我的手,微微朝我点点头。

他跪在阿爹的灵堂前,双手合十,低下头闭着眼睛,露出虔诚的表情。

而桑顿伽在他身边转了几圈,然后从自己的乾坤袋中掏出一把锋利的剃刀。我立刻就明白了:他是要为哥哥落发。

桑顿伽正要动手,我扑过去护住哥哥的头,对他喝道:“你要干什么?!”

桑顿伽为难的看着哥哥,他的目光似乎有着某种控制能力似的,哥哥立刻顺应着他的目光站起身来。

“大师可否暂时避一避,让我和他单独说几句话?”哥哥对他说。

桑顿伽点点头,走进院子并且掩上门。

他一走,我急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不解的问道:“你为什么要跟他走?”

“他们可以治我的病。”哥哥温和的看着我的眼睛,继续道:“当年白玛大婶说过,我这病,活不过二十岁。”

“可是。。。”

“你是想我死,还是想我活着?”哥哥用双手抚上我的脸,用粗糙的拇指拭去我的泪珠,温柔的把额头抵在我的额前,轻轻的说道:“所以,以后要乖乖听你胡叔的话,好吗?”

“我会用功读书,将来赚钱给你治病,一定,一定可以治好的!你跟我们走好不好?”我急得直掉泪,一行一行的眼泪被哥哥拭去。

“来不及了,我已经等不了那么久了。。。”哥哥若有所思的望着门外那个瘦削的身影,喃喃的说道。

“那我以后,还能再见到你吗?”如果,如果那个奇怪的喇嘛没能治好他的病,那么。。。这一次,是不是永别?

哥哥突然捧起我的脸,定定的看了好一会儿,突然微笑道:“我有没有跟你说过,我从小就是个僧侣?”

我默默的点点头,哥哥曾经跟我说过,他是被一个寺庙里的僧人捡到养大的。

“我从记事起,就跟着我的上师游历各地。。。”这还是哥哥头一次跟我说起他的过去。怪不得他会对这片土地那样的熟悉,跟那些野生动物那样熟络!

“桑顿伽,也是我上师的徒弟,是我的师兄。。。”

难怪!难怪那个喇嘛第一次来的时候我就感觉他跟哥哥认识!

“所以,他知道你的病,要替你医治?”接下去的事情一目了然。

哥哥赞许的摸了摸我的头。

我咬着嘴唇仰起头,试图吞下那流不尽的泪水。

“哥哥。。。”我感到自己的声音在颤抖。

“嗯?”

“你可以抱我吗?”也许,也许这将会是最后一次。。。

哥哥默默的搂过我的肩,将我按进怀里。

“你可以。。。吻我吗?”泪水流了出来,我埋头在他怀里,以极轻极细的声音说。

哥哥皱着眉头看着我,这样的要求很奇怪吧,哥哥?可是我已经完全无法自控。。。

我急切的将自己的唇送上去,哥哥没有拒绝。

“你可以。。。活着来看我吗?”

“嗯,我治好病就去找你。”哥哥重重的点着头。

我微笑着抚摸着心脏跳动的位置:幸好,幸好我没有来得及恨你,我的哥哥。。。

☆、分别,各自的路

35

黑霜像是掐准了时辰似的,在当天夜里就死了,我和哥哥挖了个坑,把它葬在阿爹的坟墓边,也好让阿爹有个伴。之后,我一走,哥哥一走,这个家四分五裂,我们的房子将彻彻底底变成一座荒废的屋子。

还好阿兰爽快的答应替我照看房子,条件是,等她考到s市的大学我必须照顾她,看着阿兰豪爽的笑脸,我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

桑顿伽在我们家住了一夜,我对他的态度有所改观,殷勤备至的笑着,希望他能全力以赴,治好哥哥的病。可是我却感觉剃了光头的哥哥脸上始终挂着冰冷的表情,似乎这对师兄弟之间间隔着一层看不见的屏障。

第二天一早,哥哥穿着和桑顿伽一模一样的僧袍,头戴一顶藏传佛教特有的竖穗j冠帽,态度虔诚的在堂屋上香。

我看着他跪得端端正正的背影,突然莫名其妙的感到心脏一抽一抽的疼。

为什么老天给了他一张英俊刚毅的面孔,一副结实健壮的身躯,却要给他一颗生了病的脑袋?这些年,每次看到他发病,痛苦的在地上挣扎扭曲,我都无比的心疼。

回过神来的时候,哥哥已经上完香,正跪坐在那里看着我。

我迅速的低下头,感觉脸上有些发烧。

“你长大了。。。”哥哥微笑着对我说。

“你不也是?想当年我也遇到你的时候还没我高呢!”

兄弟之间这样奇怪的寒暄让我感觉到气氛变得很微妙,就像是分手已久的情侣没话找话说一样,使得我有些不自在。

哥哥的脸色忽然冷了下来,我回头一看,桑顿伽手执佛珠,朝我微笑了一下,便对哥哥说:“空海,我们可以走了。”

空海,哥哥的法号。

“我该走了。”哥哥站起身。

我这才想起了什么,连忙从上衣口袋里翻出一张抄着小胡在s市的住址和联系电话的纸片,郑重其事的递给哥哥:“你可以给我写信吗?”

哥哥似乎犹豫了一下,但还是接过,放进了贴身的衣兜里。

小胡紧抿着嘴唇走过来,替哥哥理了理僧袍,双手拍了拍他的肩,什么都没有说。

哥哥跟着桑顿伽走出门去,阳光照s进来,他毅然决然的背影刺痛了我。

我看着他们走出院子,走上堆满积雪的道路,□的脚在地上留下一长串清晰的脚印,我心念一动,追了上去,朝哥哥喊道:“我等你!”

我等你的信件,我等你来找我,别让我等你一辈子,哥哥。

哥哥的脚步顿了顿,但是他没有回头。

我目送着他们,直到他们的身影消失在雪地的尽头,被耀眼的光所吞没。

空海,空空如也的心海,就如同他离开之后我的内心,空无一物,变成一片孤寂的汪洋大海。

我坐在摇晃的越野车后座上,眼前的金光闪闪烁烁。看着那个我和哥哥一起成长的小村庄在后视镜中渐行渐远,慢慢隐没在天际,我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

这些年,哥哥一直是我的精神支柱,我已经对他的依赖到了崇拜的地步。仔细想想,也许我对他那变质的感情正式由这种狂热的依赖和崇拜所导致的。而现在,哥哥离开了我的生活,我该要怎样继续下去?

我找不到答案,心中仍然空空如也。

突然想起五岁那年的事情。

从怀里翻出那个怀表,打开看了看,那个女人依旧笑靥如花的看着我,眼中流露出的是满满的温情。很难想象,这样温柔美丽的女人为什么会抛弃她的儿子。

对了,在遇到哥哥之前,我满脑子想的是如何从那伙盗猎分子手中逃出去,逃到我出生的那个城市,想方设法找到我的母亲,把抛弃我的事问清楚。

现在我好不容易有机会回到s市,这下,在等待哥哥来找我的时间里,我有事情做了。

这样想着,我竟然有些兴奋起来,带着一丝丝的期盼和对哥哥的思念,我就这样沉沉的睡着了。

头一次看到这样繁华的大都市,那些高高耸立的建筑物,衣着华丽的红男绿女,绚丽夺目的街灯,没有一个场景能与我记忆之中的画面相重叠。

我只记得那时候我们家附近的风景,一幢偌大的房子,有院子,院子里有草坪,我和我的狗经常在草坪上打滚玩,母亲就坐在遮阳伞下的桌前微笑着看我。院子的栅栏是白色的,也许还有一个女佣在厨房里忙活,但是她的脸我记不真切。院子里有棵大树,从树上垂下一条铁链,吊着一个硕大的废弃的轮胎,那个是我的秋千。

我的印象之中从来没有见过父亲,母亲偶尔有男性朋友来玩,那些男人有的会和蔼的摸我的头,但是他们的样子我则是完全没有印象。

除此之外,母亲还带着我去过几次很热闹的场所,人头攒动并且有很多陌生的男人女人,他们会跑过来七手八脚的捏我的脸,摸我的耳朵,所以比起这种地方,我更喜欢去商场,因为母亲会给我买玩具。

现在想来,也许我真的是某个有钱人家的孩子也说不定。

如果能找到母亲,如果有很多钱,我就可以把哥哥接过来和我一块住,我心里美滋滋的想。

光凭着一小块镶嵌在怀表里的老照片,一些零零碎碎的记忆,一个名字,要想找出一个人也许很难,并且我并非在这个城市长大。

我叹了口气,有些沮丧。

“到了!”小胡兴奋的指着我们前面那栋建筑对我说:“那里就是我们家,以后你就住这儿!”

我抬头看了看,这是一个干净整洁的小区,很高,大概有十几层,像一个个钢筋水泥建成的笼子,不时的有人从笼子里面探出头。

天已经黑了,小海帮我们提着东西上楼。

第一次坐电梯,我感觉有些不安,双手紧紧的贴着金属的墙壁,动也不敢动。脚底下有上升的感觉,很平稳。

我们上了11楼,这是座公寓式的小区,每层楼只有两套房子,小胡放下东西,按了按门铃。

开门的是个三十多岁的女人,谈不上漂亮,就是那种走在路上不会给人留下深刻印象的女人。不过,她比我在西藏遇到的女人们皮肤要白很多。

“娟儿!我回来啦!”小胡提着慢慢两手的东西举到女人面前。

那个叫娟儿的女人白了他一眼,没好气的说道:“回来之前不会先打个电话?你没带钥匙吗?不会自己开门?”

我的心一沉。

小胡讨好的说道:“老婆,我这不是想给你一个惊喜嘛!”

“哼!行了!进来吧!”小胡的老婆打开了铁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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